未竞稿:一个不成功的文本案例

hruler03.jpg (1927 字节)

(一)夜晚自残的人

吱………….咕………………咯……………..
奇怪的声音,遥远而陌生
睁开模糊的双眼,午夜冰凉的空气让我感到阵阵寒意.有什么声音在暗地里涌动,我知道那来自我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我可以感觉到它在我身体里面慢慢的长大,长大….然而就这时候睡意象一个恶毒的寡妇一样袭击了我,于是我又一次在这黑暗的午夜沉沉的睡去……….

从我踹开门的那一刹那起,整个世界的模样就都改变了.我痛苦地发现他们都弃我远去,不再理我了.现在只有左边的大脚指还很疼,我想是不是折断了骨头.可能在白色的袜子里面已经渗出了淤青.我想象着小伟在这个时候正躺在“蓝梦”长长的吧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那最后一枪打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正在汩汩地往外冒着泡,活象一瓶漏了气的可乐.想到这里,阿磊长长的叹了口气,午夜冰凉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他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里,凉嗖嗖的.那是一支大口径的勃郎宁,他从不离身地携带着它.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信任的朋友,是从他枪口里面射出的子弹.但是今天晚上它无情地背叛了他.而他,就要带着受伤的左手离开,拐了个弯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面.

午夜街头的空气里面飘散着酒精的味道.摇摇晃晃的醉汉们在大声地唱着歌.有宿醉的人们,发出梦中愤怒的咒骂.我看见有人歪歪斜斜地躺在我面前的过道里.小伟揭开裤带,对着睡在墙角的一个人撒了一泡尿.小伟的尿声很大,吵腥了其他的一些人,他们开始嘲笑我们,那笑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我看着小伟,他木然的脸上正露出一丝的微笑..



(二)猥亵的带枪的男人

小伟的回忆:从前有一个枪手.他的枪法很准.很多的寨子都出重金请他做保镖.因为当时土匪很多,寨子需要雇佣保镖来帮助保卫寨子的安全.那个枪手后来在一个凤凰寨里面做了保镖.土匪们都知道他的枪法很准,所以凤凰寨一直没有遭到过土匪的袭击.
但是后来,枪手爱上了寨主的女儿.但是寨主早就把女儿许给了省城太爷家的少爷.在她离开凤凰寨的前一天晚上,枪手来到她的房间,想要带着她偷偷离开.但是她拒绝了.因为她并不爱他.为了她的父亲,她宁可稼给一个自己从未谋面的人.于是枪手把最后的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的爱人.当夜凤凰寨遭到了土匪的袭击.人们到处寻找枪手,但是那儿都没有他的影子.土匪们在寨子里面点起了大火.那晚的风很大,寨子里面的屋子都烧着了.几百口人都被烧死在寨子里.凤凰寨从此消失了,而谁也没有再见过那个枪法极准的枪手.听骆驼队的人说,他一个人去了关外,后来老死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阿磊的回忆:听母亲说,父亲以前好象曾经是个很利害的人物.他刚到镇上的时候,在那老街酒店里面作伙计.谁也不知道父亲从哪儿来,以前是干什么的.不过老镇是通往关外的最后一个驿站,人来人往的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后来他和蔡家的二少爷同时看上了我的母亲.蔡家当时是镇上势力最大的一族.蔡家放出话来,倘若父亲再敢去找母亲的话,就要打断他的腿.当时好些人都劝父亲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为了一个女人送命.但是父亲是倔强的,人们说平时看我父亲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那一次大家才知道父亲其实是很倔强的.他当时拎了把斧子就上了蔡家.以进门劈头就把蔡家二少爷给砍了.那天都说父亲是杀红了眼,见一个劈一个,手起斧落毫不含糊.把蔡府的那些家丁们全震了.后来父亲提着蔡二少爷的脑袋来见母亲,他说:我为了你杀了人,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你和我一起走么?你同意就点点头.要是不同意,我就马上死在你的面前.”
母亲流着泪点了点头.
后来的事,母亲并没有告诉我.关于他们如何到的这里,怎么生下的我,还有关于我父亲神秘的出走,直到现在我都一无所知.看她的神色,似乎是不愿意再多说什么的.



(三)没有声音的人 

电话突然断了,一阵忙音掩埋了所有的声响.我拿着听筒若有所失地楞了几分钟,然后怔怔地把它重新放回电话机上面.
“今天第4个了.”从沙发里面传出你的声音.
“第4个?”
“第4个没有声音的电话了.”你嘴里嚼着口香糖,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声音含混不清,仿佛来自房间的另外一头.
“嗯…是吧.”
“小黑今天还没回来?”
“好象没有.”
“唉,鬼东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小黑是我们养的猫的名字.其实那并不是一只黑猫,是一个长着虎皮花纹的大公猫.我一直认为这个名字非常的不好,但是阿兰却坚持不让我这么做.
“都叫了这么多时候了,猫一定业听着顺耳了.你再改它也改不过来了.”
我走进浴室,打开灯.镜中有另外一个我在注视着自己.我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摸高耸的颧骨.很凸出,可以感觉到隐藏在表皮下那个骷髅的形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好奇的欲望.想要看看在这个脑壳的里面,究竟有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在支配着我的思想.我抬起头,努力地睁大鼻孔,让它们对准亮光的地方.只看见里面红通通的一片,在最深处隐约有灰白色的一点.我想那大概就是大脑吧.
我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可能是管道又生锈了.
“看来要加点除锈剂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嗯.”
“一样的红色.”
“什么?”
你出神地望着那一池红色的液体,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困惑.
“那是一样的红色.”
“我不太明白…………”
这时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感突然袭击了我.我看着你,开始感到害怕.我不想再和你一起在这间屋子里面呆下去了.
“我……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住一段时间的好.”
你面对着水槽的方向,我可以从镜子里面看到你的眼神,那种贪婪的对什么东西极度渴望的光芒.
我开始慢慢地往后退去,然后突然地拧开门把冲了出去.我径直冲出了大门.这时候我听见你可怕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大,我开始无法忍受.我用双手捂住耳朵没命地奔跑.最后我精疲力竭地倒在一盏路灯下.看看身后,却发觉你并没有在追我.我斜靠着路灯,大口地喘着气.这个夜晚的湿气很中,路灯周围映出了一圈淡黄色的光晕,于是我眯起眼睛,又不禁有些陶醉起来.

后来我就这么陶醉在夜色里面,再也没有回过家.



(四)作者的话:

在开始动笔之前,我发觉自己被关在一间有黑又小的房间里面.闷热,狭隘,充满着我自己的体臭.我感到浑身的不舒服,于是便伸展了一下身体.可是我忘记了自己正被关在一间又小又黑的屋子里.于是我碰伤了左脚的拇指,脑袋也不知道备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撞了一下.我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白天了.发现自己正好好地躺在床上,窗外的景物依旧,室内的家具也没有什么变化.仔细地回想一下昨晚发生的事,一切却又模糊不清起来.于是我重新坐回到书桌边,开始努力地记录一些什么东西.
有一段话是这样的:我们在黑夜的怀报中睡着了,有一些人们没有睡着.我们在白天的怀报中醒来,有一些人睡着了.
另一段话是这样:我在记忆的海洋里面游泳,却没有代救生圈.我本来不会游泳,可是既然我没有救生圈,我又怎么能够游泳呢?记忆本来不是海洋?我又怎么能够在里面游泳呢?
还有一段话则是:丧失了最后的无休止的翻滚我最终开始呕吐可我已经失去了继续拉肚子的勇气
最后我想:这都是胡扯.


(五)没有声音的房间

黄昏来临的时候,那照片就放在我的面前。周围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将它四方形
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这种形状隐隐约约地预示着什么,使我不得不再一次把
它举到眼前,以便自己能够看见上面那些灰暗的颜色。我没有由来地喜欢黑白照
片,或许经过岁月的流逝它已经开始微微的发黄,一如我毫无意义的青春。那上
面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图案。所剩下的只是一些灰白的斑点---一个空空荡荡的
房间,四壁是那种苍白的颜色。正中安放着一张同样苍白的行军床。一个不鲜明
的轮廓,毫无生气地横在那里。我想有一种大概是被称作为意识的东西,开始在
我的脑中慢慢地生长。它把我带到过去,一个生命开始的地方。第一次睁开双眼
的时候,我想那墙面上反射出来白光一定刺痛了我的眼睛。那种强烈的程度足以
让任何一个人流下泪水。那是纯净的泪水,在此之前从未流下过的泪水。后来他
们告诉我你就是这样默默地流泪,你是一个从一出生起就不会啼哭的孩子。

世界在它被创造之初,四周一片寂静。死亡一般的沉默,使你最后的样子让我永
远也难以忘记。这不是一个殉难者所应有的姿态,我这样告诉自己。上天从一开
始起就剥夺了我话语的权利。因为语言被滥无节制地使用,最终丧失了它原本的
意义。这些文字的图象在我的眼前不断地浮现。每一个字,都拥有一个生硬的音
调。我费劲地蠕动着喉节,但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你睁大着空洞无神的双
眼坐在我的对面,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巨大的注射器。那里面隐约闪烁着
一个晦涩的光点。我不清楚这些都代表着什么。我总是竭力试图从影像中寻找现
实存在的意义,因为我是个天生丧失了语言的人。

天花板的中央有一小块绿色的霉斑。如果不是因为它在苍白的墙面上显出如此不
协调的颜色,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去注意到它的。那种形状象一朵绽开的花朵,邪
恶而且迷人。正因为没有声音,我才能够专注于一个事物很久。有些东西是于生
具来就拥有的,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这也是我解释这个世界的唯一方法。
对于我逆来顺受的态度,你已经变得习惯了很多,不再有什么东西还能象以前那
样打搅你。最终,你选择了这种方式来慢慢消磨掉剩下的生命。我感到阵阵的虚
弱,这种感觉常常在没有征兆的情况下就包围了我。一切都变得如此平静,你甚
至无法移动一根手指,它们已经变成了那种和床单一样的白色,并最终与它融为
一体,永远也无力挣脱。

我注意到这个房间的采光很好。长方形的窗口正对着床头,白纱制成的窗帘在微
风的吹拂下无声地飘荡。光线就是从那儿照进房间。即使在天空依然昏暗的时候
,墙壁依然透出一层近乎透明的光。在光与影的笼罩下,你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地
变得透明,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空洞的血管在身体里面纵横交错。那颗疲惫不堪
的心依然在缓慢地搏动着。面孔上五官的形状正变得越来越抽象,最后如同一个
被弄乱了的线团一样纠缠到了一起。剩下的,只是一个空旷的白色轮廓。床头一
角的花瓶里插着一朵差不多快要凋谢掉的百合花。那种慢慢凋零掉的颓废姿态,
让人忍不住从心底产生一丝怜悯。所有的颜色看起来都那么的协调,有条不紊地
排列成一种同样的形状。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人心的东西,一切
都只能让你感到更加的疲惫和虚弱。

一个早晨,金色的阳光象往常一样撒满了整个房间。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我的
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脱离这个世界,缓缓地向半空中升去。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知
觉,周围是白色和金色的一片。所有的影像都消失了,不再有什么占据我的心灵
,它真正地自由了。我感到了死亡的临近,但我并不恐惧,因为我对死后永久的
寂静已经感到了太多的习惯。这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最后一次向下看了一
眼这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在丧失意识前的一刹那,突然有
一个清晰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脑中,说出了你这一生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句话。

“原来这里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六)有一些白纸的黑字

又是忙音.这几天我的耳朵里面老是“嘟嘟”的响个不停.害得我不停地掏耳朵,耳朵里面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的耳屎可以供我再挖的了.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挖耳勺方进抽屉里面,锁上.这机关大楼是80年代造的,当时看上去还很新,现在也已经有些破旧了.我的办公室在8层,是最高的一层.我的工作就是每天用12把钥匙打开8道门,然后就这么一直闲坐到中午.把这些门都锁上,到楼下的食堂吃一碗面条.在午休结束前重新回到我的办公桌前面,当然先得把那一扇扇沉重的铁门打开.然后一直等到5:00下班,重复以上程序.把那一大串银色黄色的钥匙仔细地拴在腰上.出了局大门以后右拐乘车回家.
我的工作是档案保管员.

阿磊的档案:
性别:男
民族:不详
出生年月:1966年.月日不详
籍贯:不详.
政治面貌:无.
家庭背景:不详
履历:不详
备注:需要进一步观察.

在我的桌子上放着这样的一份档案.我只知道它的主人叫阿磊.对于这样的一份档案,我感到很好奇.今天下午组织科长把它送到了我的手里面.
“这是刑侦科新转来的组织关系.”组织科长的脸上带着某种忧虑的神色说到.
“还是老样子吗?”
“不,这一次我要你单独把它放一个文件夹.”
“明白了”
其实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为了一个人的档案要专门浪费一个文件夹的空间呢?是什么人让上头如此的重视呢?我点着了一根烟,开始慢慢地思索着.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拿出一张纸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作者的话:在一开始,我就努力想把这篇文章变成一部小说.但是后来我发现这太难了.碎片一样的文字充满了我的稿纸.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所写下的一切.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控制它们.
“碎片一样等文字应该写在碎纸片上”我对自己说.
我想写得是一部关于家庭生活的小说.我不想写得很崇高,事实上我想写得滥俗一些.我笔下的家庭应该是由两个人组成的.一男一女,这是最自然的.虽然最近描写同性恋生活的小说很流行,但是我想自己还是不想去赶那个潮流.他们没有孩子,很自然.他们一定还很年轻.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要孩子.因为他们总是没有做父母的责任感.他们应该有一只猫,这或许并不是他们最想要的,但是我并不想给他们一些平常人生活里面没有的东西,比如说一部BMW或者“老死来死”什么的.猫是我比较钟情的动物,因为我是作者,而且我钟情于猫.于是他们便应该有一只猫,经管这或许不是他们最想要的,正如我前面所讲的.
我想写到这里,故事也应该有个一二三四了.但是我却找不到什么继续写下去的头绪.于是我打开广播,一阵杂乱的无线电的噪音充斥了我的房间.我让男女主人公开始在广播里面对话.我仔细地调了一下天线,杂音不再那么大了.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听了起来.


(七)悲伤的渎神者

阿兰的日记:9月17日,阴.小黑已经出走两个星期了,到现在连影子都没有.上个月买的猫食已经变质了,从储藏柜里面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蓝梦最近好象又开始营业了.而他的心情看起来依然很糟糕,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不是听音乐就是睡觉.最近他又开始听那盘很早以前买的巴赫的精选集了.反反覆覆翻来覆去的听.看来不把猫找回来他是不会出来的.厨房里面的清洁剂没有了,应该再去买一点,好好打扫一下.这个家里实在是太脏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办公室了.收音机的耳线还塞在我的耳朵里.经过了一夜以后酸痛得要命.我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双腿.随手拿起一份今天早晨刚出的报纸,在头版头条赫然醒目地印着一行粗体字:蓝梦酒吧昨发生枪杀案,一男子被杀.
“又是一个无名的死者.”我悲哀地想.在这个城市里面每天都有无数的人被杀,又有无数的新生命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他们都是这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群.默默地来到这个世上,又默默地离开.

“我”的日记:9月18日,雨.今天是小黑出走的第15天.我不知道它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是,是否比现在活得更快乐了些?巴赫的那盘精选集今天被我听走了音.这两天我几乎不停地放着它.手电又没有电池了,这个家在晚上总是那么的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夜盲症.一到黑夜降临我就象只鸟似的什么都看不见.那个东西还在长大……我可以感觉得到,昨晚它又出现了,那种感觉再次袭击了我.只是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了.我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阿兰了.听说蓝梦又开始营业了,我决定明天还是回去看看.

阿磊站在街角,对面就是蓝梦酒吧.现在还是上午,酒吧还没有开门.但是阿磊并不着急,他可以等待.因为他有的是时间.他在等待黑夜的降临,而且他明白,一个好的猎手,是不会吝啬这一点点的时间的.
他为自己点着了一支烟,象所有好的猎手那样,他总是抽很烈的烟.在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很英俊.他有着那种能够让女人着迷的那种气质,带一点神秘气息的男子,尤其是在晚上.他以前曾经有国一个绰号:夜行动物.当然这并不仅仅指他总是在夜里活动,而是指他身上所特有的那种夜间神秘动物的气质.
他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凉嗖嗖硬梆梆的东西.那是他心爱的勃郎宁,6.4MM大口径.只要它还在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总是那么缓慢且坚定地沿着同一个频率跳动着.
猎手在等待麋鹿的出现.



(八)形而上的人

我面前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份新的档案.
小伟的档案:
性别:男
民族:汉族
出生年月:1976年12月15日
籍贯:不详
政治面貌:无.
家庭背景:孤儿
履历:1994年高中毕业后待业至今
备注:属于争取对象,要做好安抚工作.力争达到全年增长百分之四十的目标.

我感到困惑的是,这份档案是从哪儿来的?
肯定不是组织科长送来的.可是今天除了他以外又没有人来过这里.事实上,很少会有人到这间顶楼最东面的办公室来.我的隔壁就是仓库,所以这里不象局里面其他的地方,总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迹.而我也很少和他们见面.只有到了每天吃午饭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起有我这么个人来.
组织科长今天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尴尬.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再地叮嘱我要把上次的那份档案保存好.
“无论如何,一定要单独保存.这件事事关重大,请你务必照办.”
望着组织科长的背影,我的心里面也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那张神情古怪的脸总是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如今又出现了这份神秘的材料.种种的怪事出现在一起,我想一定不会只是某种巧合.



(九)作者的话:

故事编到这里,其实已经陷入了困境.在这个故事里面,我们认识了一个在一开始就被人射穿心脏的小伟.还有一个总是枪不离身体的阿磊..而“我”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人物,他即是公安局档案室的管理员,也是阿兰的丈夫,一只名字叫做小黑的猫的主人,又是作者本人.作为一个三重的角色,在这里他和所有人物之间的关系是扑朔迷离的.在这里似乎只有一条主线是清晰的,就是那个备叫做蓝梦的酒吧.它似乎把所有的人物都串联了起来.于是作为写作者,我想还是顺着它继续写下去比较适合.



(十)角落里的独舞者

这里是蓝梦酒吧。
我坐在橡木制成的宽大的吧台后面,面前的烟灰缸里未燃尽的烟屁堆积如山。阿春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娘,30多岁,风姿绰约。此时此刻正拿着一个银亮亮的调器酒在吧台后卖弄风情般的面上下挥舞着.
酒吧的空气里面飘散着陈年的威士忌的味道,酒吧的一角,一个神色冷漠的年轻人在弹着不成调性的爵士钢琴。阴暗的角落里盘坐着一对对的情侣们。那些个女招待们穿着开口极低的黑色皮衣,端着盘子在桌子的包围中匆匆穿行而过。那些个三陪们在从一张桌子转到另外一张桌子,各自寻找到她们今夜的主顾们。
在酒吧的入口的过道里,很瞩目地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厚厚的黑色的风衣,面孔隐藏在黑暗中,只看见红色的烟头在一明一暗。在这个地方,总是会有一些陌生的过路者,他们无声地来,无声地离去。但象他那样的人,在当时,确是不多见的。从他的身上,我可以读出一种残忍的味道。那种味道对于我来说,是如此的熟悉。我记得在很多年前,每当我举起枪口对准什么的时候,我总能闻到从我枪口里面传出的那种气息。

(十一)猎鹿人
雪地上有一串脚印。
“那是一只大公鹿,看得出它很强壮”阿磊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向我微笑着,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庞的衬印下显得很耀眼。
“走吧,它还没走多远,”阿磊指着前面的小山头说:“到那儿,我们就应该可以赶上它了”
在这茫茫的林海里面,一切都那么静悄悄的。只有我们踏雪的脚步声音在咯吱作响。阿磊在我的前面默默地走着,没一都深陷在没膝的积雪里。口中呼出的白气在胡子上结成了冰霜。我们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顺着那头公鹿的脚印走着,去恐惧和死亡强加到它的身上

(十二)角落里的独舞者

阿春很早就出了国。在25岁那年和一个台湾的老头结了婚。阿春很坦率,她和我说她和那老头结婚纯粹是为了钱。结婚5年以后老头就死了在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后,她从老头的子女手中抢得了一笔巨额的财产。其中的一半作为律师费,她带着另一半回了国。在这个城市里面安顿了下来,开了一间叫做蓝梦的酒吧。
我拿起酒杯,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蓝梦的威士忌非常的有名。即使在苏格兰,最好的威士忌也未必比这里的好出多少。阿春常常为此而自命不凡。此时她正在和一个满脸通红的美国佬大声地调笑。那个美国佬看上去很快活,长大着嘴巴呵呵地傻乐着。而阿春则在一旁陪着发出放荡的笑声。

(十三)猎鹿人

阿磊突然停下了。
他弯下腰,捡起一根树枝仔细拨弄着什么东西。我走到跟前,那是一堆鹿屎。
“它应该就在附近了。”阿磊丢掉了树枝,直起腰来。“还冒着热气,应该是新屙的。”
阿磊总是很自信的一个人,每次出来猎鹿,总是他带着我,他发现踪迹。只要他上哪儿,我也跟着就是了。阿磊是个好猎手。在他12岁的那年,他就独自猎杀了他的第一头鹿。那一次,他跑回村里面,告诉大人们他刚杀了一头鹿。但是他太小,没办法把鹿拖回屯子里。大人们将信将疑地和他走进树林,果然看见一头很强壮的雄鹿倒在了白桦林的中央。从此阿磊便在这一带出了名。他的鹿也越杀越多,杀鹿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天生就会的事情。
此时的他就象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他的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露出红光,带着那种杀戮的欲望的光。他揭开裘皮大衣,掏出一。瓶烧酒猛灌了一大口,接着递给了我。
“喝点,提提性子”
我知道他所说的是杀性,我没有踌躇。接过酒瓶也猛灌了一大口,一些火辣辣的液体流进了我的喉咙,只觉得胃里面一阵的发烧。
阿磊满意地藏起酒瓶。他其实并不能喝酒。宽阔的脸庞上已经映出了两朵红晕。他掏出了那把总也不离身的大口径勃朗宁,仔细地擦了一下,小心地插回枪袋里。
“走吧,让我们去找它吧。”
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了密林的深处。

(十四)角落里的独舞者

小伟是蓝梦的常客。他经常独自坐在酒吧的角落里,点上一只香烟,要上一杯威士忌,消磨整个晚上的时间。他长得相当的漂亮。尽管男人用漂亮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他确实长着一副漂亮得能让女人嫉妒的面孔。身材修长,沉默寡言。
“一身好肉啊。”
阿春说这话的时候满眼喷射的都是欲望的火焰。
看得出,阿春对小伟相当的照顾。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始终是为他准备的,即使他不来,那张桌子也就这么空着,其它的客人是不能去坐那张椅子的。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小伟几乎每晚都来。
但是今天例外。
从6:00开始,那张座位都一直空着。我看见阿春不时地从吧台后面探出脑袋,向着入口张望。这个时候我发觉那个站在入口过道里的男人依旧在那儿,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静静地抽着香烟。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那身影让我恍惚之间想起了某个熟悉的人
记忆的碎片开始在我的脑海中聚集,又把时光带回到过去的某个地方。。。。

(十五)猎鹿人

阿磊突然止住了脚步,他示意我停下。他侧过脑袋。仔细地倾听着什么。我望着他,带着满脸迷惑的表情。除了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其它什么我都听不见。
“怎么了。。。。”
“嘘。”他打断我的问题,对着我竖起食指。他努力地嗅了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得了吗?”我凑近他身边小声问。
他并不言语,只是指了指前面,然后从背上解下猎枪,示意我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左面的一片树林挪去。
我感到很困惑,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也没有察觉什么异常。但是我相信阿磊是不会出错的,因为他是我们这一片最好的猎手。即使是在世代靠捕猎为生的鄂伦春族人中,也没有比阿磊更出色的猎手。
我们渐渐靠近了那片树林。太阳已经西斜,血红的残阳映衬在洁白的雪地上,显示出柔和得色彩。周围安静得可怕,风声也停止了,一切都透露着杀戮那短暂前的宁静。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什么东西在雪地上奔跑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声音起先非常的微弱,令人无法分辨是从哪儿传来的。但是逐渐得就一点点的响了起来,慢慢得就非常清晰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阿磊一动不动地站着,好象连呼吸都停止了,活象一尊泥塑。他双手紧紧攥着猎枪,脸上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那脚步声越来越响亮,突然,我看见了一个黄褐色的身影,一头很大的雄鹿出现在距离我们不到100米以外的树林里,迈着大步向着东面跑去,这时候阿磊突然一下子端起枪,那眼力冒出可怖的死光,他根本连瞄都没瞄,完全好象是凭借着感觉扣动了扳机。
“乒!”
一股浓烟从猎枪里传出,我一时间看不清楚是否击中了目标。待硝烟散尽,我看见那头雄鹿正倒在离开我们不远的树下痛苦地挣扎着,子弹穿透了它的大腿,鲜血不住地往外涌,把雪地上染红了一大片。
“日你奶奶血板板的!”阿磊兴奋地骂了一句,冲了上去。
到了跟前,那鹿因为失血过快,挣扎已经减弱了很多。但是看见我们走近,还是惊恐地努力想要站立起来,但是它受伤的后腿却再也不能动弹了,看着它在雪地上做着无畏得、挣扎,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怜悯。
这个时候,阿磊突然从怀里掏出他的勃朗宁,他用枪口抵住了鹿的前额,我惊讶地看到,鹿闭上了双眼,有一颗晶茔的泪珠挂在它的眼角。我正想说点什么,阿磊已经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鹿停止了挣扎。
阿磊掏出锋利的猎刀,麻力地剖开鹿的肚子,金黄色的脂肪一下子爆了出来。他熟练地把鹿肉切割成一块块,整齐地码放在一边。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干这一切,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突然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厌恶和仇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刚才的那一幕,扣动扳机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总挥之不去
。于是我下意识地举起自己手中的猎枪,仔细地瞄准了阿磊的后脑,重重地扣下了扳机。。。。。

(十六)角落里的独舞者

时间已经敲过了23:00,酒吧里的人有增无减。人们三五成群地在一起高声谈笑着。混合着酒吧里低俗的爵士乐,如同一个巨大的噪音场。我喝干了最后一滴酒,摇晃着回到吧台边,把酒杯往桌上一掷。阿春很善解人意地又为我换了一满杯,我冲她笑笑,拿起酒杯转过身,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仔细一看,却是小伟。
“怎么才来?”阿春娇滴滴的口气象是在责怪,又象是在撒娇
“今儿个有点事走不开。”小伟微笑着说,他的牙齿很白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很有魅力
“八成又是会哪个老相去了吧”阿春幽幽地边说边倒了一杯酒,递给小伟。
小伟笑着接过酒杯转过身,却发觉有人堵在了他的面前。
我一抬头,却发觉是那个站在入口出穿风衣的男子。
他站在我们的跟前,吧太昏暗的灯光使我最终看清楚了他的脸。他嘴里不经意地叼着一根香烟,黝黑的脸庞上显示出岁月的沧桑。那双眼睛里面散发出来的冷酷光芒使我想起了谁,但是过度的酒精
使我一时无法回忆起他究竟是谁。
但是我看见小伟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他的双腿竟然在不住地抖动,漂亮的脸上显出极度恐惧的表情。
“你好么?很久不见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啊。。。。冰冷得简直就象是从冰山上传来的。
“你你。。。你。。”小伟居然因为恐惧而说不出话来。那男子逼上前了一步,当地一声小伟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我看见那个男人慢慢地从怀里面掏出了什么东西,银亮亮的,只刺人的眼睛。我揉揉眼睛,一把手枪映入我的眼帘。
那是一把大口径的勃朗宁
“是他。。。?”我的脑海中迅速地跳出这样一个念头“怎么可能?他早该死了!”
“喂!你干嘛啊?要闹事我可报警了!“阿春怒气冲冲地走出吧台,对着那个男人说。
那个男人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自抬起枪,瞄准了小伟的脑袋。
小伟一下子、惊叫起来,明显是慌不择路地转身想翻过吧台躲起来。我看见那男人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此时我已经完全明白他是谁了。
他就是阿磊。
“等一下,你是。。。。。”
“乒!”
我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完,枪响了。小伟头朝下跌倒在吧台上,那一枪稍微有点歪准星,略朝下了,没有击中他的头部,但是击穿了他的胸膛,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在吧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发出阵阵的呻吟。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谈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阿春发出一声惨叫,昏了过去。阿磊轻轻吹灭了枪口冒出的青烟,用一个很潇洒的动作把枪插回枪套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过身从容不迫地走出了蓝梦酒吧.....................



(十七)裂脑人

阿磊的回忆:
深秋了.萧瑟的寒风夹带着漫天的黄叶呼啸着席卷过这个凄冷城市的街头.我为了自己点上一只香烟,以驱散着周身的寒意.街空落落的,只有偶尔从我身边掠过几个孤魂鬼影般的行人.道路的两旁是数不清的摩天大楼,它们构成的钢筋混凝土森林从我的眼前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黑色的电线从年代久远的电线杆上向四周散开,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把这个城市永远铅灰色的天空分裂成无数的小块.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前,硬梆梆,凉嗖嗖的.我安心地把手收回口袋里.枪,还在我的胸前.
受伤的左手已经停止了流血.凝结的血块在昏黄的阳光下显出一种奇怪的发亮的深紫色.我可以感觉到血液在自己的表皮之下的涌动,汹涌且澎湃.

小伟的回忆:
痛苦是深刻的.就在子弹射进我胸膛的那一刹那,我分明地感觉到了我心脏的颤抖.那种感觉幸福而短暂.现在我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长长的吧台上,厚厚的像木很稳固地支撑着我苍白的躯体.我象一直脱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呼吸着,酒吧的空气里面渗透着一股陈年威士忌的味道.我听见水流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自己的血.它们正从胸口那个血肉模糊的破洞里面汩汩地涌出,缓慢且平静地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到来.

阿磊的回忆:
我刚从警察毕业的时候,被分配到法院,成为了一名法警.我常常押送那些死囚们,从法院到刑场.在宣判的前一刹那,所有的死囚们的眼中都会流露出一种一样的神采,我想那大概是一种对生的强烈的渴望.然而当宣判结束之后,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有的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一样的平静,但是当我架着他们离开法庭的时候,你可以感觉到他们内心因为出于恐惧而发出的颤抖.
我第一次看杀人,是我20岁那年.
那是一个抢劫杀人犯,为了区区的400块钱落下了两条人命.他看起来象所有犯人一样,他被剃了光头,锃亮的头皮泛起一片青色.
他身上带着沉重的脚镣和手拷,面无表情地从囚车上走下,胸前例行公事般的挂着一块牌子:杀人犯刘伟.名字上面还打上了一个触目惊心的鲜红的大叉.
记得那是一个初冬的午后,阳光很温暖地照射着大地.天空蓝得要死,让人不由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刑场上枯黄的蒿草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他缓缓地走到中央,我的一个同事用黑布替他蒙上眼睛,从背后照他的膝盖弯里狠狠踹了一脚.他很顺从地跪倒在地上.行刑手拿着锃亮的手枪走来了,我看清那是一只大口径的勃郎宁,银光闪闪,用来杀人正合适.行刑手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是个个子不高的南方人,白净的脸上使人无法想象他马上就要亲手结束一个生命.他的脸被淹没在金色的阳光里面,看不清什么脸色.他拉了一下枪机,以检查枪况是否良好,确保不会走火.又抬起枪口瞄了瞄.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他轻轻走到离开犯人大概两三步于的地方,对准那个光秃秃的后脑,举起了手中的枪.
“乒!”一缕青烟从枪口里冒了出来.死囚一声不吭地到在了草地上.枪打得很准,不偏不倚穿透了他的脑壳,鲜红色的血混合着乳白色的脑浆顺着他的双颊流淌到黄色的土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的刺眼.
早在一旁等候的法医们围了上来,他们把尸体翻转过来,检查已经放大了的瞳孔,然后在一张纸上记录着什么,算是宣布着这个人在生理上正式的死亡.一些医院的护工们象一群秃鹰一样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尸体抬上一部运送尸体的救护车,这个人的躯体从现在起就不属于他个人了.等待他的命运将是被置放在解剖台上,让一群好奇无知的医科大学生象切肉一般得把他大卸八块.

小伟的回忆:
记得小时候除四害,抓一只耗子一毛.在当时也就是两根冰棍的钱.凡是抓来的耗子都割下尾巴,送到“爱卫会”的办公室去换钱.我们抓来耗子并不直接把它们杀死,而是活着就把它们的尾巴割下,看着没有尾巴的耗子拖着血痕满地乱蹿的样子,我们这些大院里的孩子们就在一旁拍手欢呼.但是时间一久,我们的兴趣也就慢慢地失去了.后来有一次,不知道是谁端来了一窝小耗子.毛还没有长齐,浑身上下粉红色的一片.小眼睛上蒙着层蓝色的薄膜.但是它们实在太小,没法割下尾巴去换钱.我们中间有个孩子胆子特别大,大家都叫他三儿.只见他把20来支划炮用火柴擦着了丢进它们的草窝里面,”轰”地一声.大家把头凑上去,只见血肉模糊地一片.好几只被炸成了两断的身子还在地上拼命地扭动着.当时我只觉得心里面一阵说不出的恶心.但是看见大家又是叫又是跳得高兴得不行的样子,我也就又是叫又是跳地高兴了起来.



(十八)插叙:早晨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我分不清窗外天空的颜色,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昼,分不清是晴天还是雨天,分不清楚是今天还是昨天,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我的耳边有模糊不清的声音,我的眼前掠过模糊不清的影像,我的脑海里浮现着模糊不清的记忆的残片。我常常想一个人一生中的一瞬间是否能够重复好几次,或者说,同一的瞬间,是否会有不同的体验。我的身体异常的疲惫,我的头脑却异常的清醒。在生活里面我们不断重复着一些简单的东西---一点阳光,一点温暖,一个美丽的微笑,等等等等。从它们当中,我们可以获得那个所谓的被称之为快乐的东西。然而我弄不清我是否真的有过快乐。昨天的快乐,在今天的眼中却可能变成了痛苦。我在不断的充满矛盾的自我折磨中生活着。在文字的迷宫中我迷失了方向,在生活的道路上,我迷失了自我。但是昨天是容易忘却的,我还是很自负地相信着出口的存在,于肉体上的,也于灵魂上的。我还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去摸索那条看不见的道路---尽管我的生活本身,可能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蜷缩在校门边的一张长凳上,脚下散落着一地的烟屁,还有一瓶喝光了的红酒。低头一看,发觉自己一本正经地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最可笑的是脖子上还系了一个黑色的领结。我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发胀,努力地摇晃了一下,揉去残留在眼角的眼屎,努力想让自己回忆起一些什么东西来。可是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倒是打了一个恶臭的饱嗝,混杂着酒精和奶酪的酸味。最近打嗝越来越臭了,我自己埋怨自己。不过我实在是冷得要死,一夜的露宿几乎把我半边身子全冻僵了,我摇摇晃晃地支撑起来,活络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感觉似乎好多了。于是我定定神,一步三晃地走回到我的寝室去。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电脑正冒着缕缕的青烟,一丝丝的火星从显示的的散热栅里面喷射出来。屏幕变成了一种奇怪的血红色,上面密密麻麻地堆积着我还未完成的小说。我用被子扑灭了火星,打开窗户,让满屋子的烟雾散去,最后用湿毛巾将屏幕上的血色擦净。我望着屏幕上的那些文字,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到今天我还没有完成我的小说,断断续续地写了将近3万字,却感觉越来越象是狗尾续貂。自己在一个又一个残破不全的故事之间徘徊,当故事编不下去了,我就把它中断掉。怎么看自己都象是在胡扯。但是现在我面临了真正的困境,因为感觉我再没有什么故事可编了。至少到现在,连我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这里面复杂的人物关系。时间地点人物要明确,这是我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教我们的。但是我现在的感觉却好象连小学生都不如了。在这个故事里面时间空间的关联简直乱成一团。我在文字的迷宫里面晕头转向地摸索了半天,可是依然无法找到出口。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雨声正大,滴滴哒哒个没完没了。我又想起了昨晚上发生的那些个烂事。昨晚上学校组织X’mas party,按说自己不该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是稀里糊涂地还是去参加了。假模假式地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最可笑的是还用将近半个小时时间打了一个极为标准的黑领结。照照镜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巨恶。但是看看别人也都一样,也就心安理得了。反正谁也不比谁更无耻到哪儿去,我这么安慰自己。女生们穿着夜礼服,露胳膊露大腿的,有的裙子短得都能看见里面的裤衩了。我虽然很不喜欢这样,但是还是很高兴地把看着那些胳膊大腿的。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那种兴奋的表情,你碰一杯我碰一杯的,转眼12杯红酒就稀里糊涂地进了我的胃,坐着的时候到还不觉得什么,站起来才觉得有点晃晃悠悠的把持不住,都说红酒是后劲大,不比咱们在国内喝白的,可以敞开喝。但是抬眼看看周围人的脸色似乎都红得要滴血的样子,就觉得老外们也不过如此。吃饱了喝足了就开始跳舞。我们学校的那个CRAP DJ放着一些更加CRAP的舞曲,一群男男女女的跟驴似的在里面蹦D。我突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恶心。趁着老师不注意溜进厨房,拎起把剩下的半瓶红酒,摇摇晃晃地走出校门,找个把椅子坐下,点着一支香烟,不时地嘬上一口酒,象个真正的丑恶的小人一样坐在一边,用阴险喷着毒焰的眼神诅咒着这个我所愤恨的世界。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面空无一人。窗外的天空蓝得让人眩晕,金灿惨的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这里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使我觉得自己要是再这么睡下去实在对不起大家。于是我就爬了起来,赤膊系了条领带去洗澡。星期天的早上连澡堂也是安安静静的。白色的蒸汽弥漫了整个屋子,只有头顶一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我总是很喜欢这样的景象,热气腾腾的温暖的感觉。我在龙头下冲了很长时间,直到全身的皮肤都变得皱巴巴的为止。我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好,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写进我的小说里面去。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我突然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迷迷糊糊地分不清楚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也懒得去看钟,经管它就在我手边不到20公分的地方。我继续着刚才被打断的梦,我的梦就是我的小说。里面应该有一个当警察的男人,他总是随身携带着一把大口径的勃郎宁,银光闪闪的。还有一个不知道来历的小伟。但是作为作者,对于自己笔下人物都搞不明白,这么说是很不负责任的。在梦里我变成了一个公安局的档案管理员。整天一杯茶一张报纸在办公室里面无所事事。我想我还要有一个老婆。于是我就在我的小说里面加了一个叫做阿兰的女人。但是似乎阿兰和我的关系不是非常的亲近,总有一层隐约隔开的东西。这暗示着她肯定暗中爱恋着别男人。我想这个人也应该出现在我的小说里面。当然自己的老婆爱上别人这不会让我高兴。但是因为这是我的梦,也是我的小说。所以我也就接受了。因为我觉得梦是人作的,小说也是人写的。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我感到周围的热度。我想那定是来自我电脑的风扇。它已经开了整整一夜了。我突然有了些想要记录些什么东西的欲望,于是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劈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转眼自己就写了1000多字了,突然感觉又写不下去了。最近灵感总是不肯眷恋我,一如我的快乐。所以我竭力想要从一些小的琐事当中去寻找自己的快乐。抽烟就是一个比较好的例子。我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刁在嘴里,然后用打火机嚓地一声点着,当然也有可能点不着,如果风大的话,可能要费很大的力气来点着。可是今天没有风,而且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所以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点着了。深深地吸一口,然后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它慢慢地上升,最后融化在空气中,我就努力使自己相信吸烟这件事是快乐的。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我发觉其实已经不是早晨了。时间已经敲过了12:00。称其为中午倒更合适些。我想去洗澡,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实在太晚了,所以没有洗澡就睡觉了。至于昨天晚上为什么睡得这么晚,我是想不起来了。但是最后我还是放弃了洗澡的念头,还是拎了块毛巾洗脸去了。我用毛巾沾了热水,擦了又擦,直到把脸擦出一道道的红杠扛为止。我很满意自己的脸变成一那种鞋底的形状。然后我回到房间,点着了一只香烟。刚抽了一口我就觉得苦得要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刷牙。于是很不情愿地拿了牙刷牙膏重新回到洗脸池边。最近的我的牙龈总是出血,吐出来的沫沫总是那种血赫色的,这让我感到恐怖无比,因为一照镜子总会看见自己那张冒着血泡的血盆大口,这总让我想到BLOODY HELL这句话,于是现在我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那就是刷牙的时候不照镜子。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灿烂的阳光把温暖撒满了整个屋子,房间理所有的灰尘都好象是活的,优雅地在空气里面飘荡着。湿润的空气里面飘荡着隐约的歌声。“Still cold like a star.that’s just where you are,still cold like a star………”HOPE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纯净,纯净的仿佛那不是来自人世间的声音。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女孩最后死于吸毒过量。她的名字里有希望,但是她从来看不到希望。我闭上眼睛,实在不忍心去倾听那美丽的声音,感觉自己正漂浮在金色的池塘上,金色的眼光照耀着我,整个世界都是金灿灿的一片,我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下沉,下沉。温暖的池水包围着我,托扶着我,就这么看着水面的阳光离开我一点一点地慢慢远去,最后一切重归黑暗。我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它强烈地包围住了我。那是一种人们常常提起,却很容易被遗忘的东西。我想,那大概就是幸福吧。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我分不清窗外天空的颜色,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昼,分不清是晴天还是雨天,分不清楚是今天还是昨天,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我的耳边有模糊不清的声音,我的眼前掠过模糊不清的影像,我的脑海里浮现着模糊不清的记忆的残片。我常常想一个人一生中的一瞬间是否能够重复好几次,或者说,同一的瞬间,是否会有不同的体验。我的身体异常的疲惫,我的头脑却异常的清醒。在生活里面我们不断重复着一些简单的东西---一点阳光,一点温暖,一个美丽的微笑,等等等等。从它们当中,我们可以获得那个所谓的被称之为快乐的东西。然而我弄不清我是否真的有过快乐。昨天的快乐,在今天的眼中却可能变成了痛苦。我在不断的充满矛盾的自我折磨中生活着。在文字的迷宫中我迷失了方向,在生活的道路上,我迷失了自我。但是昨天是容易忘却的,我还是很自负地相信着出口的存在,于肉体上的,也于灵魂上的。


(十九)续二:办公室

我醒来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温和地照射在我的脸上.我发觉面前的办公桌上湿了一大片,不消说那是我的口水.我还发觉自己的阴茎正硬如梨木,当然还不至于硬如铸铁.然而我惊讶地发现办公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是零散的档案,一页页地散落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所有的档案柜都打开着,整个办公室显得零乱不堪.我只觉得后脑一阵阵火烧似的疼痛.我记不清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毋庸置疑我被什么人袭击了,而且是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努力地试图回想起什么,但是后脑的疼痛实在难以忍受.我费劲地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穿过狭长的走道撞进厕所,用力拧开水龙头冲洗了起来.早晨冰凉的水温让我感觉好受了一些,我很费力地撮去眼角的眼屎,把油腻的头发弄湿,一抬头却看见自己镜中憔悴的脸庞.右眼周围有一圈明显的乌青,很明显象是被谁打了一拳的模样.我为自己的狼狈相感到可笑,但是却又没有什么充分的理由让自己笑出声来,被不明身份的人攻击是不会感到高兴的,何况这还是在戒备森严的公安局里.
我站在离开小便池2米远的地方开始撒尿,因为我的阴茎现在硬如梨木,所以我不用站得象平时那么靠近.如果现在有人一大早也来上厕所的话,我不知道他看见我这副德性会做何感想.
好在现在是早上,而且档案室又在整个大楼的顶层,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来打搅.我办完了事,发觉那玩意又慢慢地重新恢复如初.我对此感到比较的满意,于是心满意足地拉上裤链走出了厕所.
然而就在我推门而出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居然有人能够从戒备森严门卫的眼皮底下溜进大楼,而且轻松地跑到顶楼的档案室,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背后袭击了我.我不由感到一阵的愤慨.如果说在公安局的大楼里面人生安全都得不到保障,那在深夜的大街上就更没有什么安全可言.我对我们局保卫科的工作颇有微辞.保卫科长老王是出了名的”酒鬼”科长.此人有着一张肝硬化患者的柏油色面孔.每天一到中午就看不见人影.不到两三点钟是不会回来的.整天就见他喝得满嘴酒气满脸通红的样子,即使哪天开党委会也不例外.有一首诗是专门称颂象老王这类人的:

<甘为革命献肠胃>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
喝出了感情喝伤了胃
喝得机关没经费
喝得老婆分开睡
喝得告到了纪委会
书记听了手一挥
“能喝不喝也不对,
我们也是天天醉!”

早有人私下里反映保卫科的工作稀拉,小偷小摸的现象在局里也是时有发生.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老王能在这个位置上四平八稳地混到今天是因为有一做个党委书记的小舅子.所以谁也不愿意无事去惹得一身骚.但是今天的事确实非同小可,我觉得无论如何今天是一定要到保卫科去跑一趟的.
保卫科在二楼,我的办公室在顶楼.中间要走很长的一段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后悔.自己又开始踌躇起来了.毕竟这件事说明我的工作也不怎么尽职,竟然粗心大意到连有人进了办公室都毫无察觉的地步.象我这样的小人物,是很容易把事情往坏里想的.再说,无论如何,这件事在别人眼力看来无疑是荒谬的.很少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还是我胡编乱造,如果是因为晚上喝多了或者是梦游自己摔了一跤呢?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使自己信服.不知不觉保卫科已经在我的面前了,我犹豫着到底要不又要推门而入,但是又实在觉得底气不足,于是很小心地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没反映.
“笃—笃—笃”
又是三下,但是还是没反映.
我呆呆地在门口站立了一会,抬头看看门上的牌子,“保卫科”三个红字写得明白无误.不知道怎么自己却感觉象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我偷偷看了看四周,发觉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忙不迭地拔脚蹿了回去.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应该是星期六!我想难怪全局上下静悄悄的,一点声都没有.
“这也怪不得人家,周末不上班么.”我象是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道.
顶楼很快就到了,我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档案室的跟前,却放轻了脚步,作贼心虚似的轻轻推开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自己迷惑不已.地板上干干净净的,刚才满地凌乱的档案文件都不见了.大开着的档案柜门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只有那滩口水还残留在写字台上.我拧了一下档案柜的把手,是锁上的.我哆嗦着掏出钥匙打开柜门,却看见雪白的档案一份份整整齐齐地被码放在一格格的档案夹里面.我只觉得脑子里面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似的.我很怀疑地看看四周,又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以证实自己确实不是在做梦.这一切确实把我彻底搞糊涂了,我不知道刚才自己是不是睡糊涂了或者还是有了什么精神疾病,以致于脑子里面老是出现幻象.不过我心里面还是暗自庆幸自己的幸运,幸亏今天休息没人上班,要不然真的找了保卫科,回到这里来却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那才真要被人当作神经病对待呢.

我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给自己点着.刚吸了第一口就呛得我猛烈地咳嗽起来,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干得直冒火,嘴里透着一股又咸又涩的苦味.我想起自己还没有刷牙,难怪嘴里粘呼呼的难受得很.我茫然地看着手指间燃烧着的香烟,看着缕缕青烟把我包围起来,我不禁又有点飘忽起来.
烟并不是什么好烟.三块五一包的“中南海”.烟丝的质量很糟糕,所以烧起来很快.不到三分钟就快只剩下一个短短的烟屁了.我“哧”地一声把香烟掐灭在隔夜的茶水里,看着从那里面缓缓冒出的那股青烟,我若有所失地端起茶杯连着漂浮着的烟杯一饮而尽.
茶水很苦,因为是隔夜的.前文中已经有所交待了.但是刚才干得要命的嗓子却滋润了不少,加上自己努力咽下的几口唾沫,感到舒服多了.
我看了一下表,刚刚早上7:30.看看窗外的街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行人,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在萧瑟的秋风里面瑟瑟发抖.昨晚是FRIDAY NIGHT,肯定不少人都出去疯去了,现在铁定还没起床呢.我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伸展了一下四肢.在办公桌前趴了一夜了,感觉浑身上下都酸痛无比.我呆呆地看着桌上自己留下的那滩口水,它已经干了不少.我饶有兴趣地钻研了一会,最后还是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张文件纸纸把它仔细地擦干净了.把纸团扔进废纸篓里,我望着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来的办公桌,突然又高兴了起来.我大腿翘二腿地摇晃着椅子吹起了口哨.但是最终无聊还是袭击了我,我目光呆滞地想了一下,突然又有了主意.
我决定回家!
回家,回家,我怎么就把这碴儿给忘了呢?我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昨天晚上留在了办公室.我并不是个工作勤奋的人.当时找了这样的一份工作就是图清净.档案保管员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加班,我以前星期五从来都是早早地下班回家.这次却莫名其妙地留在了单位,我想肯定不是出于加班的理由.因为象我这样的工作是不需要什么加班的,尽管在我们这样的单位里,加班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要是昨晚上我回了家,或许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了.于是我决定当前我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动身,马不停蹄直奔家门.
象往常一样,我不厌其烦地锁上了那八道铁门,然后精神倍爽地下了楼.然而就在我走到低楼楼梯口的时候,却看见一部黑色的奥迪“嘎”地一声停在了大楼门前,黄局长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种,莫大的恐慌.好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真不明白星期六黄局长怎么会这么早来,但是我第一个念头就是退回去躲起来.
我仓惶地退到二楼,一抬头看见正对着楼梯的男厕所,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局长办公室在三楼,我想等黄局长上了楼再出去.但是我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半天,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不禁着急起来,但是又不敢轻易出去.又等了约莫十分钟的光景,实在憋不下去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厕所,左右看看,正要迈腿下楼,却听见底下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我心里一紧张,却来不及回到厕所里,于是赶紧一善身藏到了左边的一个门洞里面.
然而脚步声到了楼梯口却停住了,我正纳闷,却听见另外一个脚步声焦急地从楼下赶来.紧接着传来了人的对话声.
“老王啊,这么早怎么来了?”这是黄局长的声音.
“在家也是闲着,反正没事干,来单位转转.”这是保卫科的老王.我感到很惊讶,这个老酒鬼平时上班都松松垮垮的,今天太阳莫非从西边出来了?
“呵呵,我看八成是你昨晚上又喝多了,老嫂子又把你赶出来了吧?”
“咳,黄局长您这是哪儿的话.对了,正好我有事找您呢…………”
两人的说话声音突然模糊了起来,只听见微弱的交谈.我竖起耳朵,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只听见老王好象说了什么“泄密”,而黄局长只是一个劲的“嗯,嗯”.我想起了早上的事情,现在老王在这里,我要不要去找他说明一下情况呢?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这么做,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突然听见黄局长放大了声音说:“老王啊,这些情况我会考虑的,你不用担心.”.
“那就麻烦您了,嘿嘿.”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我仔细琢磨着刚才两人的对话,隐约好象能感觉到什么,却又猜不出了什么事.合着早上发生的事情,我又觉得这实在蹊跷.实在伤脑筋,于是决定还是不去想,赶紧趁现在没人,抓紧时间回家.
我象作贼似的一溜烟蹿出了局大门,走到街上,这才舒了一口气.这深秋冰凉的空气让我精神一振,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确信没有人再来打搅,这才很高兴迈开脚步向着公共汽车站走去……………

(二十)夜晚的幻象

夜来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毫不为人察觉地笼罩了这个城市的天空。城市在如水的夜色中洗尽了白天满脸的尘土,塑上美丽的晚妆,以一个妖娆的妇人的姿态展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但是从这个城市病态的天空里,我读不出一丝一毫的真诚的东西。人们陶醉在腐烂且温暖的空气里,夜晚的街道,总是若有若无地散发着醉人的味道。我独自穿行过大街小巷,我看见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大人小孩,男孩女孩。我常常想起以前的那些夜晚,你牵着我的手,穿过那一盏又一盏路灯投射下的昏黄的光晕。我们的影子慢慢地拉长,拉长,最后融化在如墨的夜色中。你的手指修长且冰凉,紧紧地握着我。我就变成一个听话的孩子,任由你牵引着默默地行走。走过黎明,走过黑夜,走过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蓝梦最近出事了,你知道么?”大王进门一进门劈头就甩给我一句。
“啥事?”我一时半伙没反映过来,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就那件最近新出的命案呗。”大王把警帽往台子上一摔,拿起我的茶缸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一气。
“听说了,好象是有人在那被什么人嘣了一枪,死了。”
“那鬼地方,去年严打的时候就被停业整顿了。”大王抹了抹嘴,“不知怎么的前这个月又开张了。这不,才开张没半个月就出了人命。”
“凶手逮着了么?”
“没有,据说这家伙端着枪从门口慢悠悠地走进来,当着一百多号人的面,几乎是把枪口顶在人胸口上开得枪。完了还是转过身慢悠悠地出去了,跟TM拍电影似的,真TM神。”
其实报纸我早看了,并没有象大王说得这么神。但大王外号王大炮,整天无所事事就是喜欢添油加醋地跟人嚼舌头,象我们这种办公室坐惯了的人,天生好象都有这种毛病。上头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或者新出的什么案子,经这些人口一传,再小的事情也变得满城风雨。也难怪,坐办公室好比蹲监狱似的,一天就中午两小时休息,一天的报纸也就那么几张,剩下的时间除了胡侃以外没什么可干的。无聊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那还能让他跑了呀?这么多人。”我颇不已为然。
“全吓傻了呗。再说那时候谁敢动啊。人手里可是有家伙。”大王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凶手长什么样?”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过话碴儿。
“怪就怪在这儿,一百多号人,居然没一个能说得上来的。据看门的说凶手很早就到酒吧来了,一直待在门口,看来是事先计划好的,知道被害人一定会到那儿去,被害人刚进门不到3分钟就被杀了。根据取出的弹头分析,凶手用的枪应该是一把大口径的勃郎宁。”
“被害人是什么身份啊?”我甩过去根中南海,接着问。
“不知道。身上没有身份证。”大王并不急着抽,而是先在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才套出打火机点着。他喷出一口烟,接着说:“据蓝梦的老板娘说死者是酒吧的常客,大家都管他叫小伟。好象是个鸭。但是谁都不知道他多大,住哪儿。也查不到户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亲属来认领,还在楼下太平间挺尸呢。”
“现在刑侦科谁在管这事儿呢?”我摸出打火机给自己也点上一根。
“好象是那个新来的。现在全局上下都忙乎451大案,死个没什么来头的鸭算个P大的事。上头对这案子不太重视,当一般刑事案件处理了。”
“哪个新来的?”
“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那个整天穿件风衣,绷着脸不说话装大尾巴狼的那个。”
“阿磊吧。”我说。
“对对对,整一个TM的怪人。”
“呵呵,这么个怪人调查无头案,倒是挺班配的。”我把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才来几天就这么傲,德性儿。有他小子苦头吃。哟,2:00了。得了得了,哥们回了。还一大堆事儿呢。还是你小子好,整天泡办公室,清闲得很,那比咱们,真TM累。”大王说完把烟头掐了,站起身拍拍屁股走出了档案室。
“哪儿的话,咱也闲得慌。哎,甭忘了,回头星期六上你家撮麻啊!”我冲着走廊里喊了一声。
“忘不了,就你小子牌瘾大。”大王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回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飘飘荡荡。我重新点了一只烟,却并不吸。我好奇地看着烟丝一点点地燃烧,变红。最后化做一缕笔直的青烟缓缓地升腾着,最后消失在斑驳的天花板上。透过他们,我似乎隐约看见了些什么。

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经过一夜冷风的吹拂,仿佛已经不再那么疼了。阿磊知道,疼痛一旦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转变为麻木的。他坐在街心花园的长凳上,头靠在椅背上,一双空洞的双眼失神地仰望着天空。城市夜晚的天空透着一丝紫红色。他已经坐了很久了,他实在不愿意回到他那个所谓的家里去。那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以外,几乎没有容身的余地。他刚到这个城市没有多久,但是他的心底理却痛恨着城市。“很久没有看见过星空了”他自言自语到,“故乡的星空看起来是那么的广阔无垠,在大西北荒凉的戈壁滩上,漫天的沙尘连接着遥远的天际,那种高高在上的东西,却可以让你觉得分外的亲近。而在这里天空是如此的狭隘,低下。你甚至一踮脚就能触摸到。但它离开你是如此的陌生而且遥远。”

是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那是因为已经无血可流。小伟保持着一个殉难者的姿势,仰面躺在那又厚又硬的吧台上。他的皮肤惨白得如同应张白纸,他身下的桌面被凝结的鲜血染成如墨的红色。小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象一丝棉絮似的,失去了重量。飘啊飘地向着高空飞去。他看见那夜晚的天空正一点点地向着自己接近,他很快就可以回到他曾经属于过的怀报了。他的身体周围不断地掠过一些人的面孔。他无法看清它们,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那里面有他的母亲,有他从未谋面过的父亲。还有很多很多熟悉的面容,但他无法回忆起他们的名字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快死了,但是他并不忧伤,并不害怕。相反,他觉得自己竟然感到幸福。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失去的感觉。历经了人世的苦难以后,他终于可以得到休息了。的确他太累了。于是他轻轻合上双眼,嘴边带着一丝微笑,象个孩子那样睡去了。风夹带着他的身体,愈来愈快地向着远离地球的方向飞去。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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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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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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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