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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和阅览室有很大的不同,并且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图书馆的书散发着酸梅的泛黄味道,有一次登上梯子去看最高的一层书后面
时一只巨大的飞蛾仰卧在那里,灰黑色的翅膀支起它毛茸茸的触角。
静止不变,也不动。它好象怀着景仰的心情唱着一支上世纪的歌谣。每晚七
点后,它就沐浴在紫光中,倾听噼噼啪啪的声音。一片紫光下的书林,人物在一
页页的书里伸展胳膊和腿,关节咯啦咯啦地。每晚的七点等灯亮起,到我们的学
校三楼来,有几扇窗会经常忘了锁。跟着我,自己不要乱跑。我只想带着你在书
架与书架之间转一转,看窗外模糊的树影。

我爱无比安静的阅览室,安静而甜蜜。纸张翻动的声音,风扇嗡嗡的鸣响,
这是温柔美好的中午,等待那幸福的事故,如同梦想翩然的光影和将至的死亡。
眼前堆满了字,却没看进去任何一个。我的缱绻像流淌的时间一样在高大的
玻璃窗后延伸至无限。我心爱的,透过纸张的手的影子。
风很大。
我可以看见他的手在纸上留下的影子。他带着耳机,公然地。而且他从来不
抬头,因为这个,我想看的时候,我就看。
夏天和冬天的阅览室的区别就是雾蒙蒙的水汽是在窗玻璃的这一边还是那一
边。
“报刊阅读座位”
杂志有的要抢,有的不用。七本放在面前,我想起下午的课是物理,生物,
英语,觉得很轻松,这是催眠的前兆。而他还坐在对面,当然。
每天中午,任何一个每天的中午,都有椅子突然翻倒,回音之后还有一片切
齿的咒骂。但我知道他不会抬头的,我也不。我只是看着可爱的音符一个接一个
从我们共同面对的倾斜阅读台的中间走过去,偶尔有一个会滑倒。
“你看的什么书?”
这句话我每天问一遍,在心里。他什么时候坐下,什么时候离开,我都没留
意。只不过从没听见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如此而已。
阳光和暴雨纷至的中午。由远及近。
上课铃打完,我从半昏迷的看字状态中抬起头来,2:10。物理老师摇摇晃晃
进了教室,站上讲台,他环顾四周,清清嗓子,他说,不,他没说,他往门外看
了一眼路过的数字和空气,然后转过头来说:都来齐了吗今天?这个位子空着,
是谁坐的?没有人回答。他接着说:上课。然后就是椅子和桌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粉笔灰开始慢慢降落,纷纷扬扬。有的飘到教室门外的绿化带上。绿化带上
结着很小的晶莹剔透的果子。这里从不下雪。
我坐在阅览室最后一排背对着空荡荡的桌椅,心想算了,呆着吧。他还坐在
对面,一页一页翻着书。他看进去了吗?
“你看进去了吗?”我今天问出了声音,自己也很奇怪--原来我可以用这样
的声音说话,像耳语似的,若有若无。
竟然不抬头。
我望着他,伸手过去慢慢抽了他手里的杂志,我说:怎么你从来就不抬头?
再一看杂志的封面,是一片混沌,没有期号,年月,价钱,也没有标题。书
页边上泛黄,但没有折损。刚要看内容,他手伸了过来: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正想他的声音是属于哪一类,却发觉既无内质,又无感情,
无目的,无高低,竟无从归类。
给我。
我向来听话,这次也不例外,书照原样递在他手上,翻在原来那一页。
他继续翻书,我继续发呆,看他背后整面墙的杂志架,上面有各失各样的脸
和眼睛。是的,没有一个空位,所有的杂志都好好地呆在架上。
而眼前云雾浮动,每天早晨和傍晚的时候我才会这样。

作者: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