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蚀

我把它们写成了黑色。
我看到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城市，黑色的峡谷，还有黑色的脸。

————题记


我试图用手掌遮盖着一口冒着冷气阴森可怖的枯井。低头向内看去，那里是幽深的黑色。我感到自己无法触摸。于是我想遮挡住这口隐秘黑暗的井。我站立在明媚的阳光下，望着那口井，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的手掌很小很小。我看到自己的手掌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得越发白皙，细的青色的血管在皮下隐现，似乎有的部位还在轻微的跳动。阳光照的我感觉很温暖，象被毯子包裹着的婴孩，很想沉沉地睡去。我看到自己长长的指甲，已经留了很久了吧。它们在我的指尖上停留，开心的释放出暗淡下的光彩。它们是黑色的，和我的天空一样，层云密布。他们在阳光的刺眼中闪现着自己独特的光芒，沉重而阴郁。我很不高兴。我的白色手掌无法遮盖住枯井沉默的嚣张。我不喜欢黑色对白色的否定。我想要它们象我的手一样，白色的基底，黑色的尖端。

然后我就跑了。累的气喘吁吁。跑了很久才停下来，我停在一堵墙前面。我看着那上面美妙的图案。它们是邪恶之神带来的宝物，怪诞嚣张。它们安静地爬在黑色的墙壁上，用它们白色的略现刺眼的身躯悄悄点燃了我的欲望。我想要整个世界都如同这面被邪恶摧毁的墙壁，黑白交替，复杂凌乱。我把手背贴在黑色的墙壁上。我的手顿时与它们融为一体。沉重压抑的黑色和鲜明刺眼的白色，它们是我的使徒，在阳光下的黑暗中缓慢爬行。它们在喧闹的街角没有张扬，只是沉默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和诡异亲切的笑容。

我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轰鸣。是奇妙的威吓般的声音。要下雨了。黑色的天空原来也会下雨。我没有丝毫惧怕黑暗中雨水的降临。那是带有痛楚的毒。它们沉重的坠落在我的头发上，肩上，手臂。粘稠的沾在我白皙的皮肤上。我想甩掉它们。可是却发现它们在我身体上柔软的停留，变成被黑暗侵蚀的蝴蝶。它们不停地扇动着零碎不堪的翅膀，在我的肩头，洒下黑色荧光的粉末。那些粉末细碎地散布在我皮肤的每道浅淡的纹路里，释放着荧荧的光。我在黑与白交错的闪亮中开始眩晕……
于是我沉沉的倒下。


我以为自己就会那么倒下，不再醒来。
可是我依旧坚强的爬了起来。我看到身旁的事物都很肃穆地直立着。
我恍惚的感觉这是个黑色的城市。
有着黑色天空的黑色城市。
有着深沉黑色天空的淳厚的黑色城市。
这里的地面是黑色的。它们夹杂着黑色的陷阱和旋涡。它们与道路成同样颜色。它们随时都会将我吞噬。
它们随时都会成为我的坟墓，安乐的孤城。

我看到一只狗，是白色的狗。我盯着它看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辨认这只狗的品种。它在吃一块红色的肉。它嘴里露出的牙齿在黑色中不停跳动。它的黑色的舌头上时不时滴下几滴黑色粘稠的液体。那象是石油一样的液体，在地面上很快凝固，在黑城阴郁的阳光下逐渐柔和温暖，发出润泽的光芒。
在我注视着这只不明来历的狗的时候，那块肉早已消失了。这里又变回了单调的对立。
看着这样一只狗跑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似乎一切都显得统一。黑色里，所有的事物都只是物质的体现，没有丝毫精神和生命可言。
我在这里缓慢的走，没有思考的前行。我不知道黑城带给我的是什么。我只有漫无目的的，如同行尸般的沉浸在黑色与白色鲜明的分界中。
而当我在这个城市的一角迷茫的徘徊时。它的黑色的道路容纳了我。我周身被黑色所包围，在其中不停下坠下坠……
我的手臂伸开，我摸到了包围我的黑色。它如同丝缎般柔软光滑。它是潮湿的，律动着的。我的身体在下坠的迅速中获得了少有的快感。那种心脏悬垂的感受。我的心随着身体一同快乐起来，在身体内变幻出任何形状。就象是虚幻无法触摸的面孔，若隐若现的在体内动荡。

不知过了多久，我抓到了一个在光滑中突出的物体，于是结束了我依旧沉醉的快感。视线马上变得明朗起来了。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无法接受这眼前突然展现的光明。我爬到了黑色的最顶层。我在那里再次看到了阳光，在枯井旁的阳光。我的手变得不再白皙。我被黑色的物体侵蚀了。我不是一个出淤泥不染的孩子了。
我身处于一个有着明亮的阳光的黑色峡谷。我有些恐惧和不安。我开始想起一切阴森可怕的气氛，鬼怪和妖魔。这里有猫头鹰的凄惨的叫声。我想它是在哭。把泪水流干了，就能摆脱这个令人感到压抑的地方。
目前的我就是这样。
我无法摆脱。无法回去了。

心里开始感到异常的难过。泪水很自然的流了下来。滚烫的它们从眼睛里面拥挤而出。在我的脸上杀出路来。我的泪水无法停止。我看到它们有秩序的汹涌的波涛滚滚的排泄着。它们把我的脸蛋冲黑了。我想用手去抹泪。它们沿着我黑色的指尖，顺着我变得灰色的手指缓缓蔓延。最终将整个手掌染成了黑色。我看着这意味邪恶的黑色手掌。我想起了迷醉过千万人的毒。如今那些毒在我的白色手掌上盘踞。我惊喜的发现，手掌居然被染成了一面黑色的反光镜。透亮无比。这是我透亮无比的手掌，我很自豪。
我在黑色反光镜中看到了自己被染成黑色的脸。
黑色的面容在其中旋转。我看到自己的脸在里面被扭曲，被吞噬，被关闭，最终绽放如同黑暗中毒液浸泡的阴暗的花朵，阴森妩媚。

白色的最初暴露了幻灭的欲望，于是黑色占领了它，侵蚀了我遥远的最初。

作者：安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