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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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不会不要我啊?”下雨的深深的夜里,他这么问她。浓重的夜色藏着暗的恐惧。她没有看他,轻轻地说了声“不会 NEVER”,这几个单音节,很坚决。
“可是我对你很失望。”她又说。
他很难过。刚有了个很可爱的女朋友,很难过。大概有没有因果关系,她清楚,他不清楚。她不是他女朋友,她有自己爱的人,可是她叫他宝贝。
前世的孩子,今生的宠爱。
“那我怎么叫你好呢?要显得亲密一点才好的。”他带着一脸可爱的稚气问她。
“比你大一点,叫姐好了。”
“不要,我姐姐好多,”
“那我也不要,你有还没被人占用的称谓没有啊?”
“有啊,我没有老婆。”
“那就叫老婆吧。”
“嗯,老婆......”
“嗯,宝贝,好喜欢和你这么躺在一起。”
“床窄了点......”那是他租的房子。
“我喜欢啊,你把它留给我好了,不要让别人睡上面啊,就这么记念我,记念。”她轻轻重复了一遍。
她很爱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从上个世纪末开始,抽丝噬骨的疼痛带着爱情以绝望的姿势将她狠狠地穿透。于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苍老了。
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刚刚来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光阴过去之前,一个莫名的承诺把光阴开始后的他带到迎娶另一个女孩子的路上。于是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爱。
她喜欢他,疼着,宠着,包容着。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个一身的散漫,眼神里总有深浓的暮色的女孩子。他不想要她走。
她一直流离失所,灵魂是惊世骇宿的艳丽,但是漂泊不能停止。她对那个男人的爱令她筋疲力尽,而且已经在这个城市停留了超过以前任何一次停留的时间。停顿的生活,鱼是不能一直在海底的。
然而她又想留下来,很想为他,可是不能为了他。她和自己的爱人生活在一起,如果只有一方有爱也可以叫爱人的话。她没有任何安全感,自己照顾着自己,再照顾那个男人。她的所谓爱人并不怎么关心她,一颗心,就那么在相守里凄凄惶惶地吊着。她知道自己是一朵青莲的焰,燃烧,然后毁灭。
而在他身边的时候,她真的安心,许多年没有的安心和宁静的感觉。安谧得地老天荒。但是她知道自己爱的不是他,可是最舍不得的却是他。

拥抱,紧紧的。然后轻轻地吻他,轻轻地,怕打碎那清澈。
“好想把一辈子的都吻完啊.....”
于是他开始算,一辈子,就算是八十年吧,一年一个的话......
她的唇柔软而清甜。
他躲开了她。“老婆,十二个了。”
“是啊,已经有十二年可以不在你身边了。”
“啊,早知道不让你亲亲。”
“那你可以亲回来啊,你再亲回十二下,我不就又得在你身边十二年了。”
“是啊是啊......”
后来他想,她狡猾的骗了他。即使他再吻回来,也是抵消的,没有任何承诺。
宿命叫我们做的,只是摊开手心,里面是空白的,没有诺言,也没有永恒。

他们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包括她的那个男人,他也是认识的。大家一起的时候她就会和那个男人一起出现,偶尔是单独的。而他总是和他那个可爱的女朋友一起。她会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用唇型轻轻叫他宝贝或者老公,他便默默答应,再默默叫她老婆。而每次她单独面对他和那女孩子的时候就会走开,独自坐到远远的冰凉的看不到他们的地方。
她想,他是不是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眼泪是温暖的,就像以前吻过的他的眼泪。
离别是不是也是温暖的,或者最温暖的是死亡。
死亡,很甜。

有一天他一整晚在陪自己的女朋友,上午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以前她借走的两张CD躺在门口的地上。还有一封没有信封的信。是他没见过的字,凤舞龙翔的大气,竖着写在简单的纸上。
他知道她不再回来。可是不知道十二年之后她会不会再出现。
因为并没有信封,他就这么把那几张纸放在书桌上。

她住得离他不远。他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在家,他们没提起她走的事。他借走了一本书,作为前去的借口。
泰戈尔的《弃绝》里面,夹着一张医院的诊断书。他看不懂。
回去的时候下起大雨来,进门发现那几张放在桌上的纸已经被风吹散而且湿透,她的字迹无从寻觅。
后来,他知道了,那张诊断书上写了些什么。
只有一张冰冷的没有她的气息的诊断书,作为记念。

有一天他的女朋友来找他,说困了,想睡一会。他不让那女孩子在那张小床上睡。于是这个女孩有些无聊的东翻翻西看看,在抽屉里看见那张诊断书。
女孩子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说,这么不吉利的东西留着干什么,又没用。
他发现的时候,女孩子已经把它烧掉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阵很大的风,灰灰的纸的尸骸在屋里旋转着,有几片轻轻沾在他唇上。他想起她信里的话。
如果可以,我只想和你相守的,因为那份前世今生的心安。

他和女朋友分了手。
搬出了那个租的地方,他问房东可不可以把床给他。
十二年,光阴也许不再开始。

作者: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