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歇息了

   

春天。假如我现在还记得这是春天,出生的日子应该不远了。一旦把季节装在玻璃瓶,如同剥夺感官,就像我现在。最近我眼神不好。 

先得说说猫和狗。动物们远比我们自我和敏感。为什么?我问拇姬关于强奸的问题,在野人和人之间。他说神农架,被强奸的是女人——男野人和女人之间。我问为什么不是女野人和男人。他说不行不行,那个生理上不可以的。那么野人和人之间会有虐恋么?不会的,男人不好被强奸。他说人的意志也不好被动物强奸。 

猫和狗,它们打架,我们的老师解释说是因为猫狗语言不通。狗狗对猫猫说:“我们一起玩吧。”猫猫以为狗狗对它大不敬于是不搭理。狗狗恼羞成怒。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语言不通。其他无多理由。我们学校多的是猫,春天猫猫恋爱的季节。不巧的是一只叫“小日本”的母猫怀孕了。猫王年老退位,枯守废墟。小猫王傲慢一如父王当年。聂老师家院子里一群白猫,它们冬天的时候还很乖巧、腼腆,现在泥地里打滚落得一身脏兮兮无人搭理。我们学校一年四季多的是各种毛色、种族的猫。狗只有一只。 

下午的第三节课,我经常逃课一个人在校园里荡。书包背在身上,放学了,真好。紫藤廊有荫了,真好。 

还是说猫和狗。有一天早晨我在紫藤那儿读ABC,同时还有很多中文系的学生读英文。我说我眼神不好,可是我看见了一只猫。黑白相间,应该是“小日本”。猫妈妈早起晨练,不是塑造身材就是正在胎教。我和“小日本”很熟的,以前她和朱珐是邻居。我和朱珐去食堂必从她们家门前经过。可是朱珐搬家以后很少再见到“小日本”。我“瞄—瞄—”拉细了嗓音,它不理我。除了它的漠然,身边几个正在读英文的中文系也抱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在离我十几米的树下颐养天年,完全可以不在乎我。 

算了,我打算放弃。不就是一只猫么。学校里多的是猫。 

它走进我。“汪!汪!” 
这才看清是一只黑白毛色年轻的狗。叫声象是挑衅,或者不服。 

我将早晨的这个误会告诉朱珐。他当作笑话。——这也无可厚非。在我只是一场眼神不好的误会,不存在猫狗的象征学意义。我们在三个人的食堂里讲屎的笑话,还有和性别有关的。我们似乎吃的挺香,我们的糖醋排骨不比昨天的量少。 

我说肚子疼了,走人先,你们继续聊。母鸡说不聊了,他要帮朱珐校对硕士论文。朱珐说送我回宿舍。我没有什么好帮他们的,再说我肚子疼,只好无比沮丧在朱珐的陪同下回宿舍。 

但是走到宿舍门口又不疼了。后来身体好的不得了,甚至神清气爽。我说走走去吧,于是我们去操场。操场有排球网,我们各在一边。我抓住网的棉绳荡悠,不会想到摔倒。天黑了,看不清楚朱珐的五官表情,我熟悉他和拇姬衣服上的气味,但是那种化学分子的嗅觉效果对我毫无吸引,在我只是用来区别他们的特征。我们是好朋友,太熟了。 

我在排球网的兜罩之下开始絮叨。朱珐永远耐心比爆发力好。我说我昨天做过了,在论坛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告诉他好多故事,凡是发生过的,我知道和我自以为知道的,都是他熟悉的名字,或许我以前也说过。我又忘记我说什么了。即使现在,刚刚讲过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说完以后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小腹真的穷荒干净。我想先知了,虽然他天天和我联系。 

后来我记得我对他说先知这个人,但是略去名字,我说“这个我认识的一个奇特人”。他从东北来,在科尔沁草原上经历凄风苦雨皮肤仍然保养得很好。他不喜欢喝美年达,当然事出有因。一年挤火车,又热又闷,车厢里空气恶臭,不知道灌进肚子多少瓶美年达,从此再也不喝。他结过社会主义婚,成果是厂里分他一套房子。他又离婚,因为不要那套房子。(放弃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处女膜为何要给处女疼痛和自卑。)他自然是喜欢钱,没命的喜欢。可是数字对他不是很重要。他很擅长讲故事的(特别是高潮以后),可是他写下来的文字尽是平庸。“先知”是什么意思?在我就是谶语出现前的提示冒号。 

当然我不是这么讲的,面对我最熟悉的朋友无法做到赤裸裸坦诚相对。陌生人或许可以。陌生人可以做参照系,作自我的一个投影,作情人、作听众、作爸爸、哥哥、弟弟、狗狗都可以。 

我无法抵达酣畅。 

你沉睡不已。 

作者:王园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