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游子、过客还是母亲的孩子
一
跳下长途汽车,人流,垃圾,摊子,厕所。心里面的小磁针灵敏转动,方向感重又回到身边。南下,中央路,straight。一直笑。自从下车后就感到幽默,哈!——对每个好玩的人我都只抱吝啬的一笑。
Yun-yun!熟悉的声音惊醒了我的痴想,本想11路走回家,用鞋底温习童年时的功课。“怎么发现我的?”
“你的胎记。”哈——幽默!
南昌路:幼儿园拆了。从前我在那儿丢了一枚别针,还玩过捉迷藏,藏着藏着就真的不见了,直到现在——别针和小伙伴。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长江新村:没变没变。就是死了门卫老李,死了荷兰鼠,死了新村后面那条河。哈!其余的保存得如此完好。
丙-401:信箱,牛奶箱,先三阶后每层25阶楼梯。多了防盗门和电子门铃,多了开门的奶奶脸上的皱纹。
哈!我走了以后,世界偷偷的在变。或是趁我不在打个盹偷懒,一睡就是十多年。
一分钟找到地图,两分钟居高临下,三分钟运筹帷幄,六分钟后离开。我要用三天的时间亲吻南京,从香唇到脚趾。我回来了。
游1,我的第一只鞋套。公共汽车上什么都可以胡思乱想,想法如同车票一样下车作废。
我喜欢坐在公共汽车上,窗外一滑即逝的景致告诉我不对外做功同样可以获得运动,因为是绝对的运动。可仍然离不了窗外景致的参照,所以我对“绝对”一词持怀疑态度。绝对零度、绝对沸点都是不存在的,幻想中的绝对圣洁、绝对极端也无法达到,我只能在迷茫中一点一点逼近那个极限。越接近越能感觉到隔膜,就好像安全套;越聪明越痛苦,戴着隐形眼镜清楚地看见现实。为了锻炼发散性思维,我要求自己找出安全套与隐形眼镜的若干种共性,想象的过程中接触到不少思维的死角,收获不小。可是下了车,磁针又转动起来,方向感恢复。以自己为原点建立坐标轴,确定目标,明确坐标,寻找。我要去的地方在东面,中山门,月牙湖,卫岗,南理工。
(二)
进了中山门,再两站路,汽车爬上一个大坡子,两旁滑过去野生的树,野得没想叫你记住它们什么。可是我没理由地记住了那些树的形状,神情和话语。喑喑自语。它们告诉我它们只是普通市民,但是未必有户籍,由于祖先早早落了户,也就顺理成章成为这里最有资格的土著。那些树孤独着,站立是它们永恒的姿态。
好像有个病孩子,叫南京的森林吧。南京会有森林?也许吧,也许在山上,也许在湖边。小的时候像是见过森林的,大了便不再有。大的人,行的是公路,如同这里。公路边不应该有森林,至少不会有挪威的森林,那样看不见光只能看到希望的森林。我想光线给我的应该是无望。
(三)
我从摇篮此端爬到彼端,又摸索着回到此端。一生中该会经历多少次这样终点又回到起点的游戏啊。母亲总想协助我的手脚,缩短我的旅程,可是游戏是不能替代的。
我就是想爬,用腿脚亲吻地面的粗糙,大地还我以粗暴。
爱,也许只能诞生在体验的那一刻。
在一个巷子与街道接口的地方,我体验了。那是一家烧烤店吧,不是新疆人开的,卖着新疆人的手艺。
巷子里面收容了牛毛般的洗头店,姑娘只会洗头不会动剪刀。街道部分的天空高出很多,但也给梧桐树遮起来了。这种法国梧桐上海、扬州、南京到处都有,敦厚得像家门口做烧饼的大叔,却叫“法国梧桐”。我想香社丽榭大道上是不会有这样的树的。
我坐在露天的烧烤台上,点的羊肉羊筋在排队等着涅盘。我好奇地打量周围,只是顺便在等烤熟的肉。其他台上也有好几个客人在等,世界不是变化太快,而是比起他们所期望的速度太慢太慢。
我看巷子那头,姑娘浓妆艳抹,污垢深入到她们的指甲。洗头店里倒出的不是洗头水,而是各种红颜色绿颜色的歌声,比如《花好月圆》。
焰火中,肉上逸出一层层的青烟。青烟缭绕,不伸进巷子里,而是巧妙的绕过一个圈,升到街道上,梧桐树的叶冠处。烟似乎很轻。
也有唱小曲的,三个姑娘,外地来的,比我高,肩比我宽,长发不飞扬。她们一个弹吉他,一个小鼓,个儿最高脸最漂亮的那个唱。在我等候烤肉的十几分钟里,她们唱了两首普通话情歌,一首粤语,一首闽南语。收钱是那个敲小鼓的姑娘,对她收钱时的那份不卑不亢我心中肃然起敬。可惜是卖唱姑娘,可惜是这样的街道,小巷。
肉熟了,吃。卖唱的声音还没有停。吃完了我拍拍肚子,走了。继续赶路。我想这就是人间。
作者: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