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大米在这个春天的一个上午又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人们的脸象远去的风声一样布满了阳光遗留下的锈斑，只有水的声音在大米的心中慢慢地流淌着。
城市与城市之间有一个唯一的通道，错过了第一盏灯也就永远错过了第二盏。大米用一生的时间在城市与城市中穿行，时光随着风声在她的手心里远逝，岁月随着光线的流转在她的发际久久驻留，一切都在这个春天的上午凝固成了一个永生的谜。
这是大米四十岁的时候看见的生命，它与它在二十年前的样子毫无差别，只是显得更加庄重和忧伤。黑夜从大地的内部升起，当大米第一次参透这巨大的谎言时显得异常平静，高岗上刮过一阵又一阵暴烈的大风，风是刮不去村庄的，也刮不去人的信仰。
许多人的一生是在另一个人的一生中度过的。大米在城市与城市之间的通道中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她的眼睛已经毁了。她曾经看见过太多的离别和背叛，经历过太多的死亡和永恒，她的眼睛坏了，那里承受了太多的泪水和悲伤，于是变成了两个空空然的洞。大米看过人群的时候是没有目光的，在她的印象中，人们的脸再一次被阳光灼伤，象许多个闪耀的亮斑。整座城市看上去都是空的，一个又一个的亮斑穿越无尽的空气抵达城市的那个表层，那是一个寓言最后一次上演。
当大米出现在这个城市的出口时，她又一次看见了一座虚幻的城市。所有的扬沙和尘土都漂浮在半空中，呈现出一种静止的美，那种美已经超越了大米对美的认识，那种美已经美得叫人离开了美。大米在那一个瞬间彻底呆住了，泪水顺着她冰冷的脸滑落下来，巨大的忧伤和阴郁使她无法自抑。大米想到自己曾那么长久地停留在黑暗的通道和明亮的出口之间，曾那么长久地注视着河道和公路，她感到一种遥远的力量迅速掠夺了她曾经感受到的一切快乐和忧郁，那种远有一种无法企及的美。
这并不是大米第一次来到一个空城。所有的城市在大米的眼中都是空的。大米想哪里不是所多玛呢，哪里又不是珴摩拉呢，火光冲天，把一切变成灰，变回纯净和圣洁。没有人见过比灰更接近于消失的物质了，上帝造物，只是为了最后的灰烬。大米用手捂住残缺的眼睛，象是捂住了一个完整的爱。

作者：dum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