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


我的朋友C

C,冬天开始,我便陷入与城市的一场对视。没错,这是一场眼神大战。我与迎面而来的每一个人对视,强逼他们看我的眼睛。我望着他们,他们对自己说:“请逃避,请逃避这个人的注视。”
然后,他们就逃避了。他们扭转头,别过身子,看向远处,甚至有人擦了擦鼻子。
C,你给我的教诲我感激不尽。两年来,我说不出来的感激变成了这一场对视。我寻找愿意给我回望的人,这样的人一出现,我就将走上去给他讲故事。如果他不愿意听,我就给他买一瓶红茶,然后坐在可以看到落日的地方,继续讲故事。天黑了,我们就回家。然而城市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地方。
“如果你稍微把头向右转一下,就会看见一扇门。”
可惜固执的我们,我和C,最后也没有摸到门。我们在黑暗的城市里把自己撞骨折了,我们躺在相隔无数公里的两个医院,两张同样缺乏想象力的床上。
这个混帐的城市

我的朋友K
K是女的,K来上海看我的时候我刚脱离小感冒。我对她说我要穿侦探大衣出现。
这个混帐的城市,我们说。
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穿上彩色小短裙,她们的腿比我们漂亮,她们的皮肤比我们漂亮,她们的身材比我们漂亮,她们还有令人神往的头发的小嘴,反正她们出没在这里,掠夺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前途和我们的幸福。她们不是魔鬼,我没有说她们是魔鬼,她们或许安守本分,只是因为我们太差了。
我喜欢上了一部小说,说一位女高音的伴奏师。可怜的伴奏师,她心怀女高音偷情的秘密,她或许想揭发她或许有其他企图,可是她没敢上好时机。有一天,女高音的丈夫自杀了,我们的女高音和情人逍遥自在,伴奏师只能黯然退出——伴奏师永远只是伴奏师。
亲爱的K,你知道么,我们永远,是女高音。而那些魔鬼的身材,永远只能是弹钢琴。

我的朋友N
金陵一夜,以为在100米远唱“大风吹”的仍是她。物是人非,我竟然面对演唱拙劣的酒吧歌手落了泪。
我们只有20来岁,因此我们狂热地使用“当年”。我们的当年只是一个月,半年,一年罢了。我们撇下老J,直奔南京。
再往前,我们就只能坐在高脚凳子上,听缪苗讲故事。她善于把故事越讲越黑。我们大笑,大笑,再笑。我们还集体学习抽烟。
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这些?
在广场的花坛边上,我们把烟蒂归拢。当清洁工大伯走过来,我们就用脚拼命掩盖住“罪证”。再抽,再抽。如果我是一柱烟,在上升的途中低头俯瞰,我会看到灯火辉煌的城市吗?——我只会看到无限遥远的地方,一些徒步行走的人正向城市靠拢。他们脸色疲惫,风尘仆仆。他们在城市的灯火以外,想夜色里穿行在原野上的旅行者。那是我们的爱人,他们正向城市逼近,原野里树木的味道,雪水融化的味道和茶花的味道被他们带来。
N,我只是在那一晚突然想起了你,随便说说而已。

作者:E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