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指甲油

在他要了第二杯威士忌的时候，他看见了她。
她背对着他坐在相隔不远的吧椅上，身体倾斜着，支在吧台上的右手支撑着她的身体和头，她的手指插进凌乱细密的发丝里。他看见指甲上已经开始脱落颓败的青色指甲油。
她好象在看什么。他朝她的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黑暗、拥挤、闪着迷乱光束的舞池，嘈杂吵闹的音乐声，放肆着的年轻的身体们……
她好象也看累了，转过身体。
他任性的目光，使她认识到他的存在，认识到自己正在被窥视、被观察。
她转过脸来看着他。
“有烟吗？”
男人拿起桌上的烟递了过去。女孩轻巧的抽出一根，身体微微向前倾着，等待男人为她点烟。
他为她点烟。
深深吸一口，让这一口烟在体内轮回然后轻轻地吐出，悠然的白色烟幕是这口烟最绚丽的死亡。
他继续看她。她有张迷离的脸带着厌倦。
“你在看什么？”
“看你。”
“好看吗？”
“好看。”
她看着他，左边的嘴角上仰，好看的弧度，带着不消。
她把烟送往微微肿起的嘴唇。然后又掉转头，给他看她的后脑勺。她拿着烟的手支着她的头。
香烟继续着它的死亡，在她苍白、细长的手指上。白烟绕着颓败的青色指甲伴着微微颤动的脆弱的发丝。
“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
“好看吗？”
“不好看。”
她转过脸来对他笑。她的脸没有一丝的脂粉气。干净的脸让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人。
他要了第三杯威士忌。金黄色半透明的液体、晶莹的冰块在有棱角的杯子里，想哭的冲动。
他的舌体验着生命的美好。
她看着他。用注视的眼光看着他。
他看着面前在看他的女孩。慵懒的样子，微肿的眼睛和嘴唇，年轻的脸和身体。
“你是个漂亮的男人，不管是对女人还是女孩，你都是漂亮的。我想你也很清楚这一点。”她浅浅的笑。看着他。
他笑了，微微垂下了眼，嘴唇是美丽的弧线，象等待被吻的孩子。
“你是不喜欢这种地方的。”她歪着脑袋看他，“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她笑。
指间的烟在做最后的演出，为了生它被点燃，燃烧直到终结。它轻灵的骨灰弹落在被践踏的灰尘里；它最美丽、绚烂的细想化作丝丝青烟蔓延、痴缠，终究也消失在肮脏的空气中。一切在消失。一切的美好终究被埋葬。只有指间残留的余味证明一切都是曾经存在过，曾经如此真实过，曾经美好过。
“你喜欢吗？”他看着她美丽手指上颓败的青色指甲油，指间的烟边临死亡。他觉得有些醉了。
“不，可是我需要。”她拿过威士忌喝了一口，舔了一下嘴唇，“就象需要烟、酒，还有漂亮的男人。”她笑了，笑的很放肆。
不喜欢，可是需要。是的，不必喜欢，只要需要。
他拿出钱包结帐。
她最后看了一眼指间的烟，把它用力摁进烟缸中。
属于这只烟的生命结束了，最后的结局不过是被掐死。和所有的烟一样。没有悬念的演出。
她随他走出喧闹的背景，来到初秋阴冷的街上。
看来已经很晚了，连这座吵闹的不安分的城市也觉得累了。安静，有点无所适从。
她愉快地在走着，走路的时候跳跳的，象个孩子。
她转身看他，风吹起她大大的卡其布裤子。笑，象个孩子。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
他伸出左手，经过她赤裸、光滑、冰凉的袼褙，在她的脸上停留。停留在她的笑容上。
“冷吗？”她肌肤的温度让他觉得冷。
她伸出左手，放在他的手上，拿下他的手看着。
“我又对了。你的手和你的脸一样漂亮。”她笑着抬头看他。
她的手伸向他的脸。他感到她手指的冰凉还有指间淡淡的烟味。
“我想，你是喜欢我的手的。”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唇上，最后一抹笑容过后，她垫起脚，吻他。
他的唇已经冷漠了，但依然美好。吻他，他是天生被人爱的。
她的唇很美好，没有已经生厌的唇膏的味道，象朵饱满脆弱的玫瑰散发着天然的芬芳。她是天生去爱人的。
他们的唇分开，身体还在拥抱。
“我想我的确是有点冷了。”她看着他眼睛，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
“我们可以一直就这样抱着，你就不会冷了，我也不会了。”他看着她肿起的透着粉色的唇，为他的粉色。他想着笑了。
“呵呵。”她笑出了声来，双手扶着他的脸重重的吻一下，“我想我会爱上你的，也许我已经爱上了。”
“那很好。”他看着她笑着，“这样我就不用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不爱我。象你这样的人，不被你爱就不要爱你。是吗？我想是的。”他亲吻她冰凉的手指，亲吻她青色指甲。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她看着他亲吻自己的手指，“不在乎你是不是爱我。……你会爱我吗？”
“我爱你。”

作者：ja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