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铅笔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一支红蓝铅笔，它的存在只是在我的记忆之中。而你不得不承认，记忆中有的东西，其实未必“真有”，但是“真有”的东西却只能靠记忆来做佐证。于是我可以假定我曾经拥有过一支红蓝铅笔。

你看着我手中的红蓝铅笔，仅仅是因为你没有。你眯缝着眼睛从细微的罅隙中在窥视着我的手指。在那个时候，我的手指就像是灯火旁的小蛾子般动弹个不停。我知道你的目光在索求，尽管这一脉一脉的秋波躲藏在你骆驼般含蓄的睫毛的后面，以至于我无从知晓你是否真的在看。能否确定这点依靠的也只能是我的视觉先验，所以我可以假定你真的在看。

我缓缓的告诉你，用那种呵气如兰的气息来说道，这支红蓝铅笔是我今天来到了老师的办公室里，把今天收齐的本子放在了老师的桌子上，同时顺回来的。在那个时候周围有不下十个老师看到了我的行为——至少我认为他们看到了我的行为——但是他们都没有做声，继续着看着我。我以为他们就这样理解过了我，眼侧的余光看到的是一顶顶光亮的秃头在摇晃着。明显地他们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他们每个人都握着一支红蓝色的铅笔随同着他们的秃头在缓缓的摇晃着。在彼时，我只能看到如镜的地板上反射出头顶上那一排不停闪烁着的日光灯。是的，天很冷，你我的气息都是浓浓的白色。我仓惶而出，身后那些个秃头和日光灯一起在闪烁着。你听着并小声的嗯道，在我叙述的结尾处吐出了一口长气，伴有稍长一点叹息。可能你是相信了，或许没有。我无从知晓你嘴边的白烟代表的是什么样的情绪。我开始有点后悔给你讲述这些，现在我要把这些话都再咽回去，你在时间中本就无从把握，所以我可以假定现在我们回到了原先的状态。

现在你的嘴唇慢慢凑近了我的耳朵，距离越来越小，最后就到达了视力所不能见的位置。你说，你也想要一只这样的红蓝铅笔。你说，红蓝铅笔你从来只是听说过，今天终于看到了一支真正的可以触摸的实物。你说，红蓝铅笔只有那些拥有着勇气的人才能握住的，不然它就会跳呀跳呀的离开我的掌心。你说，你也想拥有它，无时不刻地把握着它。我转过头来看了你一眼，终于看清了你的瞳子，但是我可以没有听见，在选择听见和没有听见之间，我开始有了一些彷徨，所以最后我假定了后者。

这样的一支红蓝铅笔是很难分割的。因为在这样的铅笔上，蓝色占有的是三分之一左右的长度，红色占据了其余的那部分。如果我将它按照对半一折为二，那么我们之间只有一个能拥有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红蓝铅笔，剩下的那个只有一支红色的短铅笔而已。如果我按照红蓝分割线来分配的话，那么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把它纵向一剖为二的话，我们拥有的就是一堆碎裂的遗体了……当然这些我都不用来告诉你，因为你早已明白了这些，无论如何，从我看到的你的瞳子里面，我知道你其实是知道了的。

你开始咬自己的食指的指甲，并把它咬的坑坑洼洼的。你的指尖是咸的，微微的有些肿胀。那是唾液在慢慢地侵蚀你的皮肤。你咬的时间是那么的长久，让我感觉到你的指尖仿佛就会被你的嘴慢慢消化了。而事实也是如此，没有过多长的时间，你的食指就已经消失在你的唇边了，于是你又选择了同一只手的小指。我当然可以装作视而不见，但是已经无法做到了。当我的视线转过来的那个时刻开始，它就无法再转移开了。我闭上了眼睛，把红蓝铅笔交到了你的残缺了两根手指的手中。我感觉到了你的喜悦，虽然我并看不见。我闭合了所有了知觉，却知道你开始慢慢地缓缓地消化起那支红蓝铅笔。铅笔上已经有了第一圈的齿痕，当然，所有都是我的假定了。

好了，身边淅淅疏疏的噬咬的声音慢慢消失地越来越远。今夜的饥饿已经结束，你不过是我心中的一个念头而已，随着我的五脏的痉挛和抽搐而生，以致于你生的那么丑陋而让我感到由衷的抱歉。虽然此时此刻我并非就不需要你了，但是我决计还是把念头放下，同时也把那支红蓝铅笔放下。

布满了齿痕的红蓝铅笔好像一个受尽了屈辱的妖孽一样，渐渐地也安静了下来。

作者:缪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