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的爱情故事

故事一
如果你看到两个年青男女手牵着手从你身边走过,你留心他们的言谈举止会发现他们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快活,这是因为这个城里即将结婚的男女在婚前必须假装痛苦地围着绕城三周,花费将尽多半个月的时间..这不是法律条文上的规定,而是千百年来的风俗使然.在半个月内他们必须把自己甜蜜的笑容藏好,他们相信,不然婚后的日子将会一踏糊涂.你还能看到许多戴着口罩的女孩子,那是因为她们为了防止有时无法克制发自内心的喜悦而喜形于色的情况出现.她们往往把头垂着很低,有些干脆就埋进大衣领,夏天则用一把大大的遮阳伞几乎把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于是就有想看新娘子痛苦表情而不得的行人往伞上投掷石块的情形出现,受伤的往往是为了保护好心上人的男子,每天晚上的新闻报道能看到一两个受伤最严重的当事人,他们大多衣冠整洁,头脸干净,却带着伤向你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当然,这也是婚前的一项必不可少的功课.能被媒体报道的当事人是幸运的,他们相信受到这种打击后知道的人越多他们的婚后生活会更加一帆风顺,这个与生俱来的信念不论何时都是坚定不移的,当你在这个城居住一段时间后你就不得不诚认这一点.

故事二
骑着单车向南走二十分钟,你会到达这座城市的市中心,祖先把市中心定在这个方位不能不说是欠考虑的.因为现在城市的居民大多数主要居住在郊区,他们现在离市中心是越来越远了,以往繁华喧闹的地带现在已经建起了好几座工厂,银灰色的废气源源不断地从与城市最古老的那棵树粗细相等的烟桶里冒出来,又在午夜时分化为雪状物从天而降,将市中心的地基抬高半米到一米不等.早晨是市中心一天中人口最密集的时刻,因为明天即将成婚的青年男女都会不约而同地汇集到这个地方,他们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祈求神灵保佑自己将来的孩子不做工人而能够成为一名纯朴无华的农夫.他们相信与天最接近的物体是通灵的,所以你能看到他们都面向市中心最高的烟桶下跪的,膝盖缓缓弯曲时发出的吱吱的声响此走彼伏,每个人在心中不断默念前一天熟记心中的祷词,从早上七点一直到晚上七点,整整一个周期.

故事三
无名氏的爱情故事正在一步一步地进入历史,因为他的五官正被岁月的手掌温柔地从脸上抹去,一阵一阵地,有点儿痒,却感觉不到疼.当最后一个器官的最后一个部分从他脸上消失后,他才正式被历史接纳,同时他的爱情故事在一夜之间被搬上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舞台.使不计其数的陌生人在节日的夜晚欢笑哭泣.
现在的无名氏脸上贴满了宽窄不等的纸条,上面写着他原有的器官的名称,一阵风吹来,一些纸条迎风而起,另一些则应声倒地,紧紧地贴着他脸部的皮肤.他给未婚妻作了一个手势,要她再用一些胶水把那些贴得不太慰贴的纸条再稍作加工,她照作了.最近她对手工制作是越来越着迷了,她几乎每天都利用无名氏睡午觉的机会去不远处的一家花圈店,在那里她已经学会了一些制作方面的小技巧,比如如何让一张折皱的纸平整如初,如何任何一件东西将一张白纸一分为二.今天中午她没有出门,只是坐在无名氏的床头,看着他肚皮的起伏越来越有规律,她知道他已经像往常一样进入了梦乡,他现在还会不会做梦呢?自从他的五官开始消失以后她就开始怀疑这点,因为他从前有说梦话的习惯,只要做梦嘴里就会叽里咕噜个不停,但自从他的嘴消失之后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那种声音.一个人从穸前走过,他向里面看了一眼,就消失在靠窗的那堵墙里面.
无名氏的未婚妻准备在那个中午通过其它的方式给自己的疑问一个答案,以他们的爱情为主题的剧本也在加厚,以前一个晚上就能演完现在最少需要三个晚上的时间了,演员们越来越厌恶自己的工作,他们开始东奔西走寻找另外的出路,于是你就能看到戏装打扮的人穿梭在这座古老城市的马路或者小巷.

故事四
经过许多年的流浪生活之后,我走进了一座年久失修的寺院.我没想到当时已经走进了一个故事的某个片断.现在许多人都看过或者听过这个故事的梗概,里面提到了一个过路的行人,与他有关的文字只有几句,那几句就是我.几百年前,一个行脚僧路过这座寺院的时候看上了在寺院里借宿的张小姐.晚上与她约会,张小姐说我们的爱情可是真的么?僧人说那还有假,可不是在梦里的,你要分清楚.张小姐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是不是正在演一出已经写好的一本书里的某个落俗套的爱情故事?僧人先是不说话,后来说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自在快活就好.接下来约会的次数日渐频繁,但张小姐一直认为不是在现实中而是生活在某一本书的故事里,她说我想跳到那页去看看,你能帮我吗?僧人说你是说梦话说惯了的人,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人?说归说,他照张小姐的意思,给她找来一把大锄头,张小姐先是往空中锄了几下,不见有纸屑落下,又在地上挖了一个坑,试图在那里过夜,僧人问她她就说,或许现在那人正在读书,等到半夜他睡了把书合上后我再作努力就会方便些.
那天夜里僧人是和张小姐在院子里度过的,张小姐像某只动物一样试图从地底下钻出去,到达那本书的另外一页或许钻出那本书,僧人在不远处时不时打声哈欠,最后干脆睡了,在梦里他偶尔还能听到一些皮肤与泥土磨擦发出的声响.
对于僧人和张小姐的故事我想写到这里也就不算短了,因为现在的长故事很多,并不缺我这篇.

故事五
我是一个郁郁寡欢的年青人, 这是认识我的人对我最恰当的评价,我对此没有什么异义.为了证明这一评价的正确性,我想把我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僻好讲出来.我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我对爱情的一些想法.说是想法而不是看法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对爱情这东西作过任何评价,起码在这里是这样的.我要作的事情很明确,那就是把每天产生的与爱情有关的想法一句不漏地记录下来,对于它的意义我从不追问,因为它会把我带到词词句子或者分析的迷宫里,那需要时间,这正是我陪不起的.如果你也在这个城市生活,仔细想想你一定能想起大街上随便哪个地方总会有一个埋头作记录的身影,有时穿着半旧的背心,有时则用厚厚的棉衣裹着.
背心和一个老朋友相遇在大街上的事有好几个贼在日记中都提到过,他是互不相识,个自的性格也相差千里,但某一天的日记是相同的.那天他们一起在东大街的拐角处围着我转来转去,我没有发觉他们的存在,当时我在等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他在我前一天收到的信里说他的如花似玉却短命的老婆昨天刚刚发生车祸,开车的是他小学同学,也就是我们那个班当时学习最好常是满脸鼻涕的个小家伙,后来听说他在某个单位给领导开车,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是没有想到的,这种事根本就没法想.那三个贼一会儿以我为中心组成一个不等边三角形,一会儿又组成一个等角三角形,有一个我发现在我身边呆了很长 时间的这三个贼时他们正在通过无目的的踱步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但这时其中一个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劣质香水味引起了我的注意.几分钟后他们空手而去,因为我那天身上根本就没带钱,我的住处离那个拐角只有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路.我的朋友来了之后我们先去跟前的小饭店吃了一点东西,然后他给马不停蹄地给我讲了两个多小时她老婆的许多好处,时开始我还安慰他几句,后来就由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我想,碰上这种事当事人作任何反常的举动都是正常的,我们的沉默就是他们最大的慰籍.那天那三个贼中的两个有记日记和交换日记的习惯,他们的日记我不能说是很精彩但绝不能说是味如嚼蜡.看完后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为了写一篇日记尝试作了一回贼,但我马上就否定了这一猜测.因为在每本日记的最后几页都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他们每次窃得的脏物,脏物中大多是现钞,也有表啦什么的.在年纪稍大的贼 的一篇日记中我发现他在这天向另一个贼提出了每次行窃之后交换脏物的意见,我觉得这个意见挺好,如同我们在做饭时必须加上一些佐料,这些佐料一方面可以强化肉的味道,但更多的是掩盖了人屠宰生命的罪行.

作者：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