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姐姐

放学的路上，我又看到了神仙姐姐。
别人都嫌她脏，但我不。
她坐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的石头上，那块石头看上去不是很平，因为她即使努力使自己坐得很端正，但看上去她的身子还是多少有点儿斜。她可能是又走了很长的路，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一阵微风吹来，几缕沾满泥巴的发丝艰难地沿着她的肩膀摆动。她的眼睛一会儿睁着一会儿闭上，我看电视的时候经常这样。
我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好长的路了，但我后来又调了回去。我问她你还要走路吗？她的脸上绽出一丝苦笑，摇摇头，再点点头。我发现她闭着的嘴唇很好看，像个小辣椒。
在放学的路上同学们一个一个从我们身边急急走过，他们都必须在天黑前赶回家，要不他们的父母会打着手电筒到学校，找到他们，然后给他们细嫩的脖子一巴掌。我就不。我不怕那一巴掌，虽然它时常把我打得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但我还是不怕。因为我喜欢神仙姐姐。
她点点头后我就再也没说话，她也没说话，仍旧是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睁开。天黑了，她看到我还在，却不站起来摸摸我的头假装关心地说快回家吧，要不你家长会打着手电筒来给你一巴掌。
我看了她很长时间，她就那么端端地坐在这棵树下的石头上，什么也不干。她的衣服有几处已经破了口，露出她里面黑乎乎的粉红色衬衣。衬衣的一角从她的皮带下钻出来，随着我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动。她脸上一点儿也不干净，但看得出她很久前化妆的痕迹。
只有我知道，神仙姐姐无处可归。
她个子不高，整个人一点儿精神也没有，我还发现坐得不如白天那么端正了，身子已经向南方倾斜了将近三十度。她像一个花了手工艺人很大心血的人形剪纸那样，坐在晚风里。
好几年前吃晚饭的时候我病了，爸爸给我讲仙女的故事给我开胃。他说仙女在天上唱着说话，走路的时候脚不动，和我们坐电梯一样。她还说仙女们每个周末都要到桃花园里洗澡，尽管她们身上没有一点儿灰尘。她们洗澡是因为通过澡堂底部的一个小洞可以看到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的仙女看到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学生一蹦一跳的样子很好玩，于是她们也在澡堂里学他们跳，她们的笑声会传得很远，整个天上的神仙都能听到。但他们都说给和仙女在一起洗澡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但他们也只是想想。
那天晚上爸爸还给我讲了不下二十个奇形怪状的仙女，她们的个子都一般高，脸都是红朴朴的，但身上的香味儿从不雷同。有的长着三只眼睛一弯眉毛，有的每只脚上只有一根脚指却与身体的其它部位出奇地协调，还有
的长着酸枣刺一样的头发，用四肢和舌头支撑着走路。
现在他拿着手电筒却还没给我一巴掌。他推了推神仙姐姐说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坐在这里小心着凉。然后拉起我的手就走。
我边走边回头看，她在那里不是一动不动，只是身子更斜了。

作者：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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