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尺的爱情
（上）
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神采飞扬的回眸一望时，我敢确定我爱上了你。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大胡子男人带走，背向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地方到处弥漫着浓舞，山那边火车呜呜的叫着，惊得蟋蟀一惊一乍的跳开。三年时光就这样的过去了，我已实在记不清你当时是不是神采飞扬的笑着，但你似乎的确回头向我望了一眼。我一贯非常了解自己，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很卑劣，比现在还卑劣。那个男人虽然背上驮了你，但他还是跑得很快。一片苦叶从你的头发上掉了下来，我感到秋风吹进了眼睛。我抖了抖身上的睫毛，转过身去。
在一个初冬的早上，我坐在床头，凝视着窗台上薄薄的积雪。一个身影从视野里轻轻的走过。“壁虎的尾巴又断了。”我喃喃道。身影在窗台上飕的一晃。一个漂亮的女子呵着双手，笑嘻嘻的出现在门边。
“懒虫！在昨天的雪夜里，几只奇怪的小野兽从鱼塘旁跑过，爬上台阶。‘哗啦啦……’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鱼塘里的鲤鱼正在用尾巴拍水呢！传说鱼塘里曾经住着一个可怕的溺死鬼，它用漆黑的手爬在游泳的人肩头上，喂，你怎么老是无精打采的，”她仔细的审视着我的小屋，“你的生活缺点什么吗？”
是的，你走了。在你走的那一瞬间我发觉我爱上了你。后来，我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满屋子捉壁虎。在夜里做梦时，它们爬满我的额头、鼻尖甚至钻进头发里。我的一个个张扬的梦就这样被压抑住了，因此我发誓，醒来一定要把它们碎尸万段。它们是冰凉冰凉的，就象我曾幻想你抚摩我的手，又象我想象中你脸上晶莹的泪。
还记得吗？我比你先来到这个地方。我时常坐在二楼的藤椅上，对着路旁一盆盆羽衣甘蓝发呆，这些植物的背面粘着无数的小青虫。雪过天晴的夜晚，一道又细又小的彩虹挂在西边天上，发出魔幻的光芒。小青虫背上的细毛一定被冻得簌簌发抖。你和一个人走进一处造型奇特的平房。后来彩虹的光芒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了，羽衣甘蓝也消失了。小青被冻成了一堆粉末，我的眼睛也被冻裂了一道口子，腥臭的血从里面淌了出来。
我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写道：
我和她走过一条崎岖的山路。在一片羽衣甘蓝后面是她的家。对面楼房里有那个小老头苍白的 脸在向外窥视。他脸上噪声般的皱纹被一道奇怪的彩虹映得飘忽不定。
“他是个园林工作者，”她一脸不屑的讥讽道，“你别看他，他会把你写进他的日记中去。”
我们在她寝室里点燃一堆大火，然后象两个巫婆一样围着火堆跳舞。“别停，”她尖叫道，“ 你一停下来，火就会把你鞋底的胶烫化、粘在地上，你就永远不能离开这儿了！”
“我迟早是要走的。”
“但是你来了，我不会让你轻易逃掉的。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看我美吗？”
她真的很美。一阵恐惧袭来——我觉得死在这里是一件幸福的事。鞋底已经熔化了，我感到腿 软绵绵的，大概也熔化了吧。我在火苗的伴奏下，竭尽所有的力气，倒在地上。
“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我知道你在期待这一重要时刻的到来，你在那个幽暗的森林里迷路时 ，我就知道你这个无头苍蝇在期待着什么了。”
“我警告过你，你会被熔化的。”她快乐的笑着。
每个新的一天都要来到。我的内心依旧狂热苦痛。我一直在寻求你离开我的动机。你为什么要离开呢？我吸着自己脑浆里散发出的硫磺气味。我想也许你并没有离开我，因为你始终就没走近我身旁，离开就根本无从谈起。我恍然大悟到我们都是骗子的同时又都是受骗者。“说得好，但这又怎么样呢？”我仿佛看见你在旁边轻松的嘲笑，“你是我见过的自作多情的人中胆子最小的一个。不过，从我也有寂寞的时候这个事实的角度来讲，我还是比较欣赏你的优柔寡断，否则，你是不配听到我的声音的。你真好笑，我为什么要爱上你呢？”
我为什么要爱上你呢？那使我在一次噩梦惊醒后对你说的话。你怎么知道？
有一点微风从窗外吹进了我的脑海——春天来了。
也许依旧是一个美好的清晨，我和那个女子牵着手，顶着几颗星子，穿过森林来到山顶。这里一片朦胧，静得有点诡异；空气润润的，似乎携带着夜里野兽活动留下的气息。我说：“我有点害怕。”
“这就是黎明的山顶！”她兴奋的嚷道，“我梦中多次出现过的地方！它们跟我的梦一模一样，这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们要在那边的山谷修建一座小木屋：屋后面的山坡长满了野生的林檎；有一条路通向小溪，路边是一个老头很久以前种下的羽衣甘蓝。每个月圆的深夜，都有野人来敲我们的门。”
“前面是我们盼望已久的大树，我们可以爬到树上去看日出。”
“你真聪明！我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庆幸。那天在嘈杂的人群中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我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会改变你的一生。这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请跟我来，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以后会逐渐习惯的，你会在这里体会一般人体会不到的自由。对，牵着我的手，你越来越聪明了。”
我们爬上那棵大树，坐在最高的树梢上——太阳出来了。
作者：眉间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