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撒了谎，我撒了谎！——之姥姥，我吃了你的天堂

观世音如同月亮，
他清凉的光熄灭轮回的熊熊烈火，
慈悲的莲花，
在它的光芒中绽放。

——大悲咒·题

我是怎么开始的，如果说所有的开始就是为了结束，所有的语言就是为了遗
忘。


我是想说我的这个夏天太长了，急切希望它短点儿。如果有可能，最好合理
编排一下。比如把它后面那条现在看起来再讨厌不过了的长尾巴给我狠狠砍掉，
安到以前我喜欢的某个夏天或是未来哪个短到显出残疾弱智的夏天吧！当我为了
明白风是什么不得不把电扇刻意关掉既而再打开来深刻感受时，心里一惊，顿悟
：慈悲去南极照看企鹅了，并不在身边啊。

对的，慈悲现在不在我身边。

这个夏天死在我手里的蚊子比我二十年来杀死的所有蚊子都多。它们该死。
因为它们吞了我的血，没有说谢谢。居然没有一只蚊子说谢谢。后来有人旁敲侧
击说它们都是女性。哦？！我听了更是恼火。我不明白，它们为了生殖后代取人
血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它们为难同样是女性的女人就不对了。母蚊子和女人有什
么区别，我告诉你没有区别。我想慈悲应该事先对蚊子讲好它们只应吸食男人的
血液，这样自然界的性别取向多多少少也清晰了。生物可以男女有别，但是没有
类别的区分和压迫。

我杀死的虫子血液有绿色的，紫色的，茶黄的。也有红色的，只不过那是我
的血。我从来分不清楚它到底是虫子还是我。

最近一直腰疼，以为是因为想事情想得太多。累坏了。后来试着让脑子一片
空旷，却没有效果。反而越发对疼痛敏感了。我就到一个药店柜台前晃悠。发现
有一种药物标明吃完嗜睡，腹痛，口干，一大串不良症状。想想觉得有趣就带了
回来，就着西瓜吃了，坐在床上等反应。

时间就像这夏天闷热凝滞的空气，似乎遗忘了流动，被晒干在眼前了。半死
不活地贴在我眼皮上，耸拉，硬是强迫我睡着。醒来时，那些症状已经等得不耐
烦，我也放心了，这些难受盖过了先前的轻微不适，终于给我的病痛冠上了理由。
不用再猜测腰疼是为什么真好，忽略掉天然的不能控制的东西真好，人为的制造
可以控制或施加的感觉真好。好到我不用向慈悲伸出求援的手。

可我的这个夏天就像永远也过不完似的。畸形的长。和别的夏天，很像。


mascot·姥姥，我吃了你的天堂——

姥姥，我爱你，一时一刻都爱你。我已随你去。

所以你不要觉得孤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的死亡让我很快乐。你在世的
时候我经常害怕去揣测你的离开。你离开的日子，我还能有什么呢，我将屈服在
巨大的悲痛面前，看自己一滴一滴躺在地板上流血。流血的生命也许沸腾也许凝
结。让我停止这种诅咒一般的臆想吧，唯一方法就是，我在慈悲面前，告诉自己
你永远不会死去。后来，你死了，我发现我很快乐，没有什么可以再折磨我的害
怕了。

姥姥，我真的很爱你。就像爱护我的身体和灵魂。我不能失去你，不能离开
你，所以当你离开我的时刻，我会随你去。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我会习惯没有
空气，没有天，没有水，没有土地，没有白昼，也没有黑夜，即使，失去形体。

姥姥，我恨我自己。我想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为你的死去哭泣。麻木，没有
疼痛，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却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时候，我在恋爱。我们在你病
危的时间轴上才开始了爱的爬行。像可怜的小动物一样，只能爬行，故意爬行和
违心爬行。我对他的爱，漫上来了，漫得那样快，替换着我所有的细胞液，给了
我一次虚假的生命。我写下了“我爱你”的字，写给他，或许是写给你。

姥姥，我去看你，在我即将高考的日子里。我记得那是一个永远也没有目的
的旅程。一路上我一直哭。一直哭，我觉得是幸福，为你哭。

见到一个老人，干巴巴的蜷缩在一张大床上，那么寂寞和清冷。

我敢肯定你是幸福的老人，因为你有孝顺的儿女，清醒慧捷的头脑和慈悲的
笼罩。你是老死的，我知道，人老了都会死，你那年90岁，对么。你是应该被我
们保护的，然而这个时刻，你站在了我们的前面，你顶着风，想回头看看我们的
脸，孩子们的脸，却迷了眼，睁不开了，看不见了。姥姥，那个时刻我在哭，我
在你模糊的身躯进入我眼睛的那一刻就在哭，无法停止了，真的是肆虐决堤。我
颤抖地握住你发硬的手指，血脉清晰，却闪着冷冷的黑光，不明亮，很让我悸动
的黑色，不曾遗忘。有人说：孩子，不要哭，姥姥会害怕。我更加失控地流着眼
泪，这样一句劝慰又温热的话，把我的崩溃刺穿了，不知道我为什么而哭了，把
世界哭成了空白，把姥姥冲洗的干净，干干净净。我不要你留恋什么，要轻松宽
慰地离开，姥姥，我的姥姥。

有人问：看看是谁来了。姥姥无力地把眼皮上扬，笑了，娜娜，娜娜。我抱
着姥姥的手，把它贴在脸上，紧紧地。表姐轻唤，姥姥，我也来了。有人问：这
是谁？姥姥看看，笑了，艰难地应，娜娜，娜娜。一直是娜娜。我叫娜娜，一直
是我。一直哭。

晚上我看见摸的到的星星，仰着头，看到星光披洒下来。我发誓：让她活下
来，我只要30年，只要完结的30岁。然后我回家了，等待高考，继续爬行。有一
天，有人小心地告诉我，姥姥死了。我说，哦，知道了。我没有哭，一直到现在
也逃避所有哭泣的理由。我想那个时候最应该崩溃的不是我。尽管我已经傻了，
也没有权利渲染我排山倒海的悲伤，因为我应该扮演的角色，一直不称职。 我在
成长中丧失着最原始的情怀和天真。面对死亡，第一次，就失去了我最爱的人。

姥姥，你走了，家里气氛大变。每个人都脆弱不堪，每个人都若有所思。也
许是这一切的震撼替换了我正常的情感。我拒绝想你，我拒绝哭泣，我拒绝家庭，
我拒绝高考，我拒绝未来，我拒绝诺言，我拒绝随你而去。

我有深重的罪恶感。我一直在努力背负它，养育它。后来我远远的离开了家
也离开了我负罪的爱情，我站起来，走向南边，不再爬行。姥姥，我对不起你，
我没有看见你走的路，我找了很久很久，也寻不到你的味道。夜里，我看见你的
白发在绿草间纠缠，我去救解它，可是一摸，就烂掉了。再也找不见。你的忌日
在我生日的前两天，从次我再也没有生日，我们只记得你离开的日子，记得我们
对那一天的无限留恋。我没有资格生，我应该死去的。死亡是我的自赎。

姥姥，你忌日那天，我没有因由的乏力体衰，昏迷不醒。我才知道，我一定
在接近你，你在看着我，你在帮助我解脱罪痛。

姥姥，我亲爱的姥姥。我吃了你的天堂。

也许我对你撒了谎，我撒了谎！

我并不爱你，因为我不配。

作者：mothy_ba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