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
片段--1
“又到了午夜时分了 我们的节目也快要和播完了。听众们
这个午夜节目虽然将要结束 而且注定要在午夜中结束
可是我们的生活并没有结束啊。关上收音机
这蓝黑色寂寞的夜空仍然会陪伴你 寥落的星辰也会和你在一起 嘿
临睡之前 去窗口站一会 把手支撑在冷冷的水泥上 托着头
望一会夜空
想想这是全世界的人与你在共同分享着的 对
就这样望上十分钟。。。不。。。五分钟也好 安静了吧
我是说你的心 然后让甜蜜的睡眠继续陪伴你吧!
最后请听一首 《时光倒流七十年》。”
节目主持人的嗓音浑厚 令人想起夜空的苍茫
甚至还有一丝来自遥远宇宙深处的温暖。果然 我走向窗口
遥望夜空。与其说是主动上前
不如承认是受了那浑厚嗓音的感召。这也是夜的魔力吧
一副带有磁性的嗓音在白天也无非只是好听而已。
空中并非如同他所说湛蓝得发黑
远处的探照灯光束象是幽魂般的在空中游弋
建筑物上的灯光星星点点
外滩那方向的天际带着一抹绯红。今夜无风 也没有云
也不见月亮的影踪。
《时光倒流七十年》的旋律从那收音机上质量并不好的喇叭中缓缓流出
如同溪流从坡度不高的山上往低地倾泻。我知道这是一部电影的插曲
电影的名字就是《时光倒流七十年》 片子是拍于七十年代末吧
大概。我并没有看过 只是知道大概的情节
似乎说的是一个青年回到了七十年前和一位女子相恋的故事。我想起有好多电影是我想看而没看过的
这片子就是其中之一
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是没看成。有一次在某个街边小店倒是看到有VCD出租
可是闲那地方很远 还起来不方便
也就作罢。回忆起来那也该是三年前的事情吧 我初次听那首曲子
并知道这曲子是这部电影的插曲于是就打算一定要将影片好好看上一看的。看到那小店有这片子的时候想到大概并不难搞到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的。可是没想到之后好象全上海的音像店都被清理过了一样
再也找不到它的影踪 甚至那个街边小店也是如此 于是
要看这部电影的计划也就被一直延拓下来
直至慢慢为记忆的灰尘所掩盖 一拖就拖了三年。
今天已是 二零零零年九月二十七日。我想 是不是也算个纪念日
纪念我所没有看成的 一部电影 或许再也看不成了。
我将收音机关掉 那曲子早已经播完
喇叭只剩下筛豆子般的噪音。嘎然而止后
随之而来的是如潮的记忆与堪称巨大的空虚 砰地
向我袭来。是一个大汽锤 反复敲打我的头脑 我看了看日历
终于又想起来是九月二十七日了。
闪回 一个闪回!脑海中突然显出以下场景
是在一个阳光璀璨的日子 秋风并不刺人 倒是平添些须清爽。
她说:“昨天才看了部叫《情书》的电影”
“也看过的 白白的雪覆盖着今天
好象要将记忆掩藏住一样。”我说道
“是。阿树拿到了借书卡。”
“是借普罗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在藤井死了三年后的这天 阿树拿到那本《追忆似水年华》
还有那卡片上的她的头像。”
“恩。。”
“如果一切都如这电影里的简单多好?不是吗?”
“是的 我想也是的 一个简单的梦。”
闪回 闪回!在闪回中 我得到的是白色的璀璨阳光 和两具黑色的影象
一个自然是我 另一个是她。看不清她的脸 因为阳光太强烈了
而她背对着我思维的视角 我只看到她的长发随风而舞
听到她喃喃地说着简单多好......
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而且突然说起这些话来。并且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她该是谁
似乎生活中并没有一位女性和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中娓娓谈起《情书》这部电影。可是这场景我又如此的熟悉
好象正蜷缩在某个角落冷冷地看着往日的我与她在对话着
难道记忆出了问题
她会是一位我深爱着的女性?而我由于害怕想起她
所以记忆自动将她隐藏?
我低下头
想着《情书》的时代或许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吧。最多会象流星划天般短暂的出现一下
在我们的生活的茫茫夜空中。
初次和A相遇是在一家小茶坊 这类茶坊城市几乎每个角落都会有
错落摆放着的桌椅 有些幽幽暗暗的厅堂
阴天会有股潮湿的味道。放的音乐永远是《卡萨布兰卡》《锁不住的旋律》之类的老得不能再老的英文歌曲。很少有客满的时候
也很少有没人的时候
即使是在深夜。落座的俱是些超过二十而五十又不到的人
多是打牌下棋 有的气氛热烈 争吵声不绝于耳 有的则很安静
那多数是在赌钱。
A第一眼看来无非一个爱玩的女性而已 除了长得算漂亮--也并非十分的漂亮--以外
实在没有什么让人觉得该多注意之处。她穿着黑色的外套
有点象每日公司里坐班的女人 嗓音清脆 有时候不免响了些
可是初来乍到却偶尔听到她的一点声音。
我对她毫不在意 随便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关我何事---一般情况下这是我对待陌生人的看法。可是不免还是会对她有所不满
她居然不会打牌!
对待陌生人有时候我异乎寻常的热情
因为她对我根本毫无意义。所以我和她说笑起来 笑话层出不穷
从参加奥运会一直谈到吃摇头丸落下不停摇头的后遗症
她被我逗得哈哈直笑。我也笑她的无聊 现在想来我是如此可悲
我对我的无聊居然沾沾自喜 并且蔑视别人相同的无聊。
而后 我们转而去打台球。当时有四个人 另外两人是台球高手
他们在一张台子上一本正经地要拼个高下。我根本不会
也不打算学会。看到A在另一张台子上全神贯注地摆着几只球在那练习着
我笑呵呵地问:“赶着去参加残奥会啊?”
她又呵呵地笑了 于是球打偏了。回过头
对我说:“你的水平还参加不了残奥会呢!”
我说:“那不一定 我专找拿脚打球的比。”
“去你的 赖皮啊!”
“我这就和你练练 我敢说我练一晚上水平就能赶上你!”
“噢? 那咱们来试试吧!”
我和她摆球 而后比赛。我指南打北 声东击西
白球无规律无明确目的地在台子上到处游走
而她打得果然比我好一些
没多久我就输得一塌糊涂。当然我也没想赢 只是没什么事情干
和她逗逗开心 看她笑得挺欢我也觉得有意思
有种逗蟋蟀的感觉。她赢了免不了嘲弄我一番
我也少不得又自嘲了一会。
后来 我再也没有打过台球。与她最后见面至今也有好几个年头了
听说她的台球水准已经很高了......
我没有真正地爱过谁 我总是对自己这么说
我的冷漠是深入到骨子里的
虽然有时候外表看不太出来。曾经有过一个女孩问我:你到底真的爱过什么女人吗?
我想了想 而后一丝不苟地告诉她:“我永远爱下一个。”
片段--2
A在我生活中昙花一现 却象蛋糕压在纸上留下的油印那般 虽轻
却无法磨灭。如果非要说这是个故事
那从初次与她见面直到最后那次碰到她
当中可能持续了三个月的时间。我至今已二十三岁零八个月大。我对时间很敏感
即使不看表 也能几乎很准确地估算出时间流逝的速度
这其中有着某种恒定的节奏。
A与我最后一次见面
我并没有意识到那会是一个结束。当时我有一个女友
她是那种非常普通的希望在大街上男人能自豪地开怀地笑着牵住她的手的女孩。A在的时候我紧紧地搂着我女友的腰
好象怕失去那样紧紧搂着 我邀请A能和我们一起打牌。
A犹豫了 天色昏黄。她问她的那位伙伴 那人说:挺晚了
今天就算了吧 牌什么时候不能打啊?
没等A附和那人的意见 我就接过话说道:“挺晚的
我还得把女朋友送回去呢 今天我看就算了吧。”于是在街角分离。
我痛恨A与她的女伴 我根本不喜欢打牌
可是我对她们拒绝我偶尔才有的打牌兴致而感到气恼。
我搂着女友 头也不回地转过街角 女友问:“要不我自己回家去吧
你也难得有兴致打牌。”
”不,今天让我送你一回吧。“我放下紧搂着她腰的手。
过了好久以后 我和我的女友分手了
我们在一起呆了一年不到。我知道她会弹点钢琴 激动地时候会脸红
在床上有时候很疯狂 还有...就是很听男人的话。和她在一起
只吵过一次架
其实在外人看来也算不得吵架。她埋怨我对一次旅行活动安排欠妥
并对我进行了有限度的批评 而我也适当地做了回应与辩解
最后以我的道歉她的宽容而告终。吵架之后一个月
我和她分手了。没有什么仪式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语
好象花上结的籽 有朝一日 就与花说了声再见一样。
曾经有人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甚至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和睦的恋人。待得他们听闻我们分手的消息
他们大约是吃了一惊的 不过几天之后
同样的褒奖就又落到了其他正在恋爱着的人们头上。
在和她分手后我一直孑然一身
直到现在。她曾经打过好几次电话给我 我也有要看看她的想法
可是一直没真正认真地去实施。有时候回忆往事的时候
会想起她用傻得可爱的样子 有点急吼吼地问我:”你到底喜欢我吗
到底怎么想啊?!“
她现在生活得很好 这让我感到欣慰。
遇到A之前 我从未去过类似夜总会的地方
并非我的心灵平静到对灯红酒绿可以视为无物
只是一直没有一个自然而然的理由好去那种地方玩而已。直到某天 A说会去某个夜总会参加一个派队
并叫我先去那里等候她。
夜总会位于市区繁华路段
打过蜡的原木地板踩上去发出令人欢喜的咯吱声。四墙上挂着各式海报
还有百威啤酒的霓虹广告
舞池之外还放着两张台球桌。人们衣着光鲜
多数人穿得精致而不张扬
这让我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寒怆。他们三三两两轻松自如地说着他们彼此之间的事情
嘴角上荡漾着微笑 哪怕偶有愤怒者
那种愤怒显然也带着精致而不张扬一如这酒吧舞池的氛围的印记。那对我来说是陌生的
虽然不至于象刘姥姥进大观圆般的窘迫
但也很有些不自如。直到后来我谙熟于此类地方
才明白这里看来自信的笑是多么的苍白
霓虹灯下有着的是和那些引车贩浆之辈相同情感的人
只是他们身外罩上了一层雅致的壳。
终于有一天 我发现自己象坠入漩涡的叶子
被卷入了欲望之渊。那是无可厚非的 我这么宽慰自己
生活的深渊就在我们脚下。
A来到这里的时候
我已经大概等一个半小时了。照例她后头跟着她的那位玩伴
还有一个男人。她甫一进门 就东张西望 大大的眼睛反射着灯光
显得格外明亮。终于在我身上定格 那一瞬间
我怀疑就足以使我真正恋爱。从此我进入了反复的癔想状态。
只是那时候的我失去了以前面对她时的从容与风趣
各式人等让我应接不暇
虽然他们并没有同我说话。我感到的是很强烈的疏离感
并且渴望参与进去。进退维谷 瞻前顾后使我话语不多
面带肃容。她也没怎么和我说话 自顾自打台球去了
我默默地喝着啤酒
远远地看着舞池中的人们在疯狂地扭摆着。或许落寞正是我的肤色
于是 有人说我挺酷。
其实我没什么正经 要么就是太正经。
有过一个电影名字叫做《哭泣的游戏》
也是我一直想看却没看到的片子。我喜欢它的名字
并曾经癔想到过这样的场景:死去的我躺着
那个在我脑海中闪回而过的女人 抱着我哭泣
滴下的眼泪撞击着我厚实而麻木的胸部。我死着
可是却感觉到她为我在哭泣 而我却无力睁开眼睛 无力动弹。
这 该是一个哭泣着的游戏吧!
片段--3
“好的 让我来接听下一个听众的电话。他的名字挺奇特的
居然叫锅子。或许是个乐观的富有幽默感的人吧
那倒是为我们这个午夜节目平添几分色彩。”
“喀嗒!”电话通了
“锅子 有什么要说的吗?”
“今天为什么不放《时光倒流七十年》?”
“呵呵 果然幽默感出众啊!”
“哪里 只是想知道。”
“不能每天都放这音乐啊 听众会厌倦的
难道你不会厌倦?我们不能永远重复一首曲子就象我们不能每天重复同样的生活作息表啊?!”
“好曲子不会让人厌烦的 为什么不能每天都在这里听到呢
为什么每天都听到就会让人厌烦?每天看到相同的太阳
每天是相同的天空 难道都让所有的人厌烦?”
“唔……”十秒钟的沉默“听来有道理啊。可是锅子你打电话就是想点播这首经典乐曲的吗?”
“其实是突然想起 现实和梦想之间距离到底有多远?或者说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虚幻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实又该怎么去把握呢?”
“很难的问题啊
倒是第一次有人在这个节目里问起过……现实和梦想的距离大概就象天堂与人间的距离那么远吧
关于真假 就很难说 哲学问题!哲学问题!呵呵……”
“现实与梦想 真实与虚幻之间的距离
或许就是婴儿连接母亲的脐带的长度那样的距离吧。他们本来是在一体的
孩子就在妈妈的子宫里。”
“噢 可是让人有点费解的比喻……”
“一旦那婴儿出世 母亲注定要忍受那分娩的痛苦。”
“或许吧……真是不很轻松的谈话啊。锅子 你有什么心事吧
请大胆地告诉我 让我来帮助你 。我帮不了你的话
这里还有很多听众呢。失恋了?失业了?”
“喀嗒”
“喔?电话挂了 真是个怪人啊 说不定真的有心事也未可知啊!好了
让我们听一段《致爱莉丝》后再接听下一个电话吧 听众们好
我是夜鹰 你正在听的是午夜森林的谈心节目……”
我上初二的时候发生了一次很大规模的学潮。无数大学生走上街头向他们未知的敌人示威。游行事实上对普通人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破坏性
表现为交通非常不方便--有些公交线路甚至被迫中断。我初中是所寄宿中学
当时一个星期天我去寝室 由于没有车
居然是徒步两个半小时才走到自己的学校。
学校周围有三所大学
几乎每个大学生都似乎寻找到了天赋与他们的使命感。这份高尚的情操也传染到了我们这些小孩子的身上。有个同学特地从家里搬来一台四喇叭的能收听短波的录音机到学校
而后我们聚集在他的寝室里
听那些似乎是从外太空传来的信号。外电对中国形势的报道如火如荼
可是那信号从来没有清晰过
永远象是心脏病人行将衰竭的心电图。我们总是听得很入神
那个同学也不遗余力地象我们介绍最新动态
甚至有一次很激动地将红领巾绑在手臂上
表示明天就要用实际行动去声援那些正在战斗着的学长们。而我们悠然神往
不过也不是纯粹的理想着 曾经不乏理性地坐在一起
认真探讨过民族与国家的命运。
那个同学年纪太小 终究没有加入到大学生的队伍中去
只是带着我们欢送过高年级的一个学生去参加游行。那个人也将红领巾绑在胳膊上
志得意满的样子。在离开学校之前
我在厕所里还碰到他。他边小便嘴里边喃喃自语道:“哗啦!哗啦!哗啦!!!”
过了大概半个月 学潮终究结束了。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交通恢复常态
大学生回到课堂 那个同学也将录音机搬回家中去
绝对认真地投入到了学习中去
并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倒是我却始终无法安稳下来
思绪如同无法控制地电流在脑中横冲直撞 从那时候开始
我看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书 到底那些书是什么名字
我现在恐怕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应该有一本是叫《红与黑》。
五年之后 那个同学参加高考。他报名的是首都的对外关系学院
并且考分也到了。可是因为该人长得实在太矮
考虑到学成后对外工作的形象问题 所以居然没有被录取
最后被分配到上海某一普通高校去了。之后又过两年
我听说他已经成为了共产党员。
我没有参加高考 因为我甚至没考进高中
缘故自然可以归结为我私自把志愿改动了 而且考试临场发挥也欠佳
可是仔细想来 恐怕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的吧。到底是什么
很难表述明晰 而我也一直试图搞清楚
这对我来说不啻为一次艰巨的考古挖掘工作。
作者: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