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苍狗


当我沉浸在一片绵软的恍惚里,躺在床褥上透过窗玻璃似乎在凝视着蓝天,夏天已经开始许久了。有一小截房檐遗留在我的视线中。而远山让我想起了热带。和海洋。潮水。这种广阔而湿润的名词。有一段时间我什么都不写。有一段时间我什么都记下了。包括青苔、甲虫,还有变幻莫测的云的形状。关于云的形状,有一个诗人,他叫它们白衣苍狗。这个词让我意识到云的美好和纯洁,并且怀着这种偏见看完了一部叫做《云》的电影。后来,夏天更加炎热了,在天边出现了火烧云。从此,有人在楼下的草坪种上芒果的林子。他们用一辆卡车运来半大的芒果树。这些半大的芒果树已经懂得像女人那样散发撩人的香气。于是在一些月夜,这些香气变成女人,赤身裸体,在洁白如水的草坪上进行各种撩人的勾当。
那些日子,你是知道的,它们像月勾尖儿上微弱的光芒,不过它们是存在的,虽然即将消逝了。我是苟且残喘的。我苟且残喘如我的日子。当我分不清楚悲哀与忧愁的时候,我开始了一种游戏。那就是很寻常的扔字条的游戏。在那些六月份的课上。我和另外一个扔字条的人,我们,只是为了让时间流走得更快一些。我们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不耐烦了。
在六月份,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是考大学的。而我和我的扔字条对手——我愿意称他为不周——我们决定去偷龙眼。我们都知道一堵著名的围墙。凌晨那是学校野猫夜归的桥梁。一到白天,龙眼树的枝条蔓过墙脊,清晰可见。我们为新熟的龙眼准备好塑料筐子。在一个周末的午后,不周拉扯着最粗壮的旁枝爬上墙脊,扑啦一声消失在围墙背面。就像农场里一只扑腾的小鸡,越过栅栏,转眼不见了。
更晒一些的时候,我和不周坐在墙脊上吐着龙眼核。我们是躲在阴影里的两个老头。我们吐着核像吐着一口一口发黑的痰。我们讨论了一些无关宏旨的事情。我们提到了高考,还有别的什么。气温高得连云都无法生长。
进入七月,人们变得温和起来。高考完了,像迷雾中一苞荷花盛开的过程。
我躺在床上想起这些。“我只记得住观念和感觉”。我在吃饭的时候、在走路、在倒一杯凉水的时候想起这些,好比重温一袭缓慢湿润的气流,好比抚摩一头大雁饱满的肉冠。我披着一身露水从雾气中缓缓走出,来到了盛夏。有时候我花一天时间看一朵云,看它变成城堡、美人鱼、单纯的圆形。有时候我走路。我喜欢走路。有时候我什么也不干。有时候我玩疯了。我看见生活终于露出了长发、腰身、桃红色的裙摆。

作者:木偶 2002-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