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

disintegration

hruler03.jpg (1927 字节)




我的妈妈说,我要把你杀死。然后我就醒了。
房子里黑暗的密度很大。我知道窗台上放着一只黑铜复古花纹相框里面有我和我的爸爸在海岸线上拍的照片。我也知道书架第二格有我爸的打火匣。我把手伸到枕头旁边,我的木偶躺在那里。
我的木偶是我爸给买的。它的眼睛很大深紫色的瞳仁永远到不了底。我的爸爸把它送给我,我就哭。我的爸爸说别怕我很喜欢它我把它送给你。我看着我爸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温柔棕色的瞳仁永远到不了底。我接过木偶在它流血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我感到自己被恐惧捏碎了。我的爸爸就笑。他摸摸我的辫子说乖俄南。
我的爸爸有宽阔年轻的肩膀。那是专门为我而生的肩膀。
对。不是为了他的第一个情人。不是为了我的妈妈。
是为我而生的。
我合上眼皮,不久又睁开。我似乎听见杜鹃在唱。前些日子我交了个朋友。他是个白皙的小男生。有一次他让我靠在他的肩上。我就靠了。他嫩嫩的锁骨硌得我的耳朵好痛。然后他把我扶起来说要吻我。我看着他,他的脸白净得什么都没有就像一截肥肥软软的蛆。我说宝贝我恶心。我们就吹了。
我的爸爸喜欢大海。至少他喜欢带我去看大海。就我们两个。他的声音在很高的地方说看啊你的脚印这么小。我们从北边的仙人掌丛走到南边海湾尽头时黄昏刚好就来了。我的爸爸坐在一块礁石上。他说哎俄南我给你唱首歌吧。他就唱没人知道我们去哪儿你要寂寞就来参加你还年轻他们老了你想表现自己吗太阳照到你的肩上露出你腼腆的脸庞你还新鲜他们熟了你担忧你的童贞吧。我在他身边看礁石罅隙里的寄居蟹。风把我的裙摆吹起来。把他的头发吹起来。他喊我。我跑过去的时候他的掌心里躺着一只小螃蟹的尸体。尸体乳白发软。他说看呀俄南它死了。我说爸咱们把它埋起来吧。他露出男人的笑脸。他说不它应该被海浪冲走。说完就把它甩进了大海里。
我怀念那个笑容。因为我的心脏被那个笑容割裂了。
微薄的困意载着我我就变成了一颗在宇宙中飞翔的灰尘。我记得有个晚上我爸让我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他说别这样。他说别哭了。他说其实我不爱你妈。我闭上眼睛问那你爱谁。我感觉我的声音好听极了就像一枚很薄很薄的玻璃马上就会被空气碰碎。我爸抚摸我的头发说那个女孩很好看她把她的童贞交给了我。我说你为什么不娶她。我的爸爸安静了。黑暗把我压得很困。我说爸我快睡着了。他说睡吧。
我爸带我去看鸽子。他指着一个方向说看见那只灰色的吗?我说看见了。那只灰的很邪恶。它的玻璃球眼睛警惕着。它小巧,曲线锋利。我的爸爸喂给它很多米糠。他牵着我的手回家。他的手很大。
我的爸爸临死前,他问我,他说俄南啊你知道为什么人们要为死去的人哭泣吗。我跪着说爸我不知道。他就满意地笑。他的笑溅起绝望的水滴。我被钢管纵穿。心碎了然后碎片消亡然后再也没有知觉了。
因为,他看着我。他只看着我。他含在眼里的光芒渐渐灰死下去他的皮肤渐渐衰老染上尘土一样的颜色。因为,他曾经年轻的唇也干枯了。因为,死亡把彼此相爱的人分开了。因为我们深知自己无力反抗了。
然后我就又困了。我把木偶放回枕头旁边。我就睡了。



Luv


是选择现实,还是选择我们的内心。
你相信塔罗和咒语吗?
Luv,我爱你。
——黑屏——
电话上粘着凡士林的味道。我会结婚。会有个家庭。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小女孩。我会穿着白色的纱。
——黑屏——
是选择现实,还是选择我们的内心。
我的心里有一只小丑。它在我的心房里散步。于是咚咚。咚咚。我的布娃娃被烧掉了。
Luv。你的脸是温柔的白雪。
——黑屏——
晚上我们在野地里。他是我的Luv。他说有流星。我就许了个愿。我指着他的胸膛。
我在这里。
——黑屏——
走廊。Luv。下雨。九月的黄昏。阴天。墨绿的风。雨伞。滴水。Luv。眼泪。
明天我要结婚了。
你选择了。
内心以外的。
——黑屏——
温柔的白雪。温柔的怀。唇。
说你爱我。
——黑屏——
脆弱的心和。
坚硬的事实。
你会忘掉我吗?
你曾经是我的。现在你将成为别人的。
吃力微笑。
——黑屏——
Lush。《Last Night》。
我会永远爱你。
指着胸膛。
在这里。
——黑屏——


生活的乖宝宝



我想起一个以前的同学。他画漫画。喜欢穿有数字的T恤。我觉得他能活在世上的日子很少。他会得什么病——或者说已经得了什么病——然后迅速地死掉。后来他去了德国。我们没有怎么说过话。
滑翔机在四月的天空中不断地喷着松软的忌廉沫。我快到十七了。对年龄的事情我很在意,虽然有很多人对我说年龄并不代表什么。日子开始沉寂下去,早晨小鸟也不唱了。村上春树和他的渡边们都不是美男子。这很好。为什么我们不能恋爱。恋爱是樱桃馅饼。我们要奔向彼岸彼岸彼岸。然后交出我们的心脏。
他像只很瘦的猴子,你不会觉得他难看。他很瘦有点黑不美可是绝不难看。他坐在角落里画啊画啊画啊,穿着他的数字。他的走没引起什么大的也不至于没人知道。总而言之他的走就跟他的存在一样,人们只是知道而已。其实我挺喜欢希特勒的,至少他没做错什么。
男人的野心。
我认识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爷。我爷已经死了。他在的时候我们没有怎么说过话。我爸告诉我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就好像《传道书》也说为这一切的事神必审问你。哪儿都一样。年老的喜欢给年轻的说教。他会在纳粹历史的阴影里成为一个男人——假设他什么病都没得的话——一个黑的瘦的安静的男人。拥有黑的瘦的安静的野心。
Hey kid, where are you, nobody tells you what to do.
生活是一个海螺。螺尖是开始还是结束。

作者: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