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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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熟悉这儿的一切-包括下水道皮毛脱落的老鼠。我很羡慕它们旺盛的性欲和生育能力。我认为,人之所以要不遗余力地消灭耗子极可能出于对其出众繁衍能力的嫉妒-我们总喜欢保护一些生育能力低下的动物-例如熊猫之类-相信我这是人之常情。

 

(A)女人

与我的年龄毫不相称的是,当我试图去接近一个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时总感觉力不从心,这种症状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现在就有一个漂亮女人站在我旁边-她和我当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碰巧坐上了同一辆公共汽车-实际上连“碰巧”这个词都是多余的。

我在脑子里已经把她给奸了。但我不能说出来,只能把它写在纸上。她还抱着一个看上去像是她儿子的男婴,长相极为平庸,完全没有他母亲的风采,开裆裤里突出的生殖器却大得有些离谱。有鉴于此,一出常见的家庭肥皂喜剧已在我脑中上演-这故事枯燥乏味,结局平淡无奇:儿子没办法继承父亲的大笔遗产,因为不是亲生的-尽管她母亲口口声声否认这一点,故事还是被杜撰了。

我不得不给她让座儿,但我不可能给她让座,因为车里人太多,我又坐在长椅靠窗户的位置,从这个位置起身并殷勤地给一位座位外的少妇让座无疑是危险和费力不讨好的,我努力朝她挤眼以化解我自以为是的尴尬,她轻蔑地看了看我,就扭脸开始瞧别人和窗外了。

沮丧。

我有过很多女性朋友,她们毫无例外地抛弃了我,过程通常发生在互相认识后的一周内,当我向她们苦口婆心地解释为什么我需要和她们睡一觉时噩梦通常就开始了:她们的身体让我向往,她们的矜持让我自卑,她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道貌岸然戴一副无框眼镜的家伙和她们交往只是为了交配,幸运的是计划总是胎死腹中-被我诚实的本质给搅黄了。

我开始寻觅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她不过是女神的化身罢了。当我最终明白这样的女人还没有在地球上存活过时,一连串的疾病就向我袭来。

我开始无休止的沉默。

事实并非如此,事实的确如此。

 

(B)约会

现在我又坐在电脑前打字了,无聊又无孔不入地瓦解了我。我也想干点别的,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或者说,除了和女人睡觉,我对这个世界已毫无兴趣-我一点儿也不反叛,安静得像一只捕食前的变色龙,可我对食物已有了恻隐之心。

晚上又要跟一个刚认识的女孩探讨人生,我得把上面的牙和下面的东西都洗洗干净,免得出事儿。当我打扮得像个流行工业的牺牲品时,天色通常就会黯淡下来。我睬着自己的影子在路灯下徐徐向前,感觉像是从男厕所一步步走向女厕所-小腹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

大街是繁华而恐怖的,动植物的新鲜尸体五色杂陈,女人露着白腻的大腿,向我展示1979年后的剧变。我则报以温文尔雅的微笑,心说现在的婊子怎么越来越多我都忙不过来了。

对周围的建筑物我不抱任何偏见-或者说抱最大的偏见。在我看来那只是一些无法逃脱的监狱,每个人用整个或几分之几的人生去购买监狱的永久居留权,然后心满意足地死在那儿-这也挺好。

我缓步向前,目光严肃且游离不定,没人知道我要去操一次无法实现的X。

“如果你去过斯卡保罗集市,请转达我的请求-我受不了那地方...”

我忍不住笑了,结果开始咳嗽,然后不小心把一口粘痰吐在别人裤腿上-他没有看见,我也不想让他看见。

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一从脚底升华到脑子里,一些新鲜的洋溢着丰富泡沫的想法就从脑子回流到脚底,它们刺激我加快了步伐和心跳的速度。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莫名其妙地放松,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大概还是操X吧。

下雨了,又停了,又下雨了,又停了...,周而复始的雨提醒我今天忘记了带伞,我没有躲避,只是习惯性地缩缩脖子,因为我的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雨水有点凉。

从无聊走向无聊,我已经看到我自己了。

 

(C)生日

昨天是我的生日,一个让我难过的日子。25年前的那个白色日子我被一只神秘的手从母亲体内强行拽到世界上。25年或更远的将来后我得单独把自己送入天堂(或地狱)。

我是幸福的,不是吗?是的,我很幸福。

很多曾经认识我或者我认识的面孔在12点以后的梦里不断涌现,他们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必须忙不迭地点头许可,否则很可能挨一蒙棍,即使在梦中,这也是致命的。

我不咸不淡地错过了很多好事:我是第二胎,我妈怀我时正值乱世,出生时我身上没有附加任何法律以外的生机;当我开始用眼睛观察世界时那个战斗的年代早已结束(它们留下的硝烟仅仅是床下几本被老鼠啃得残缺不全的红皮小册子);小学中学时被一系列莫名其妙且名目繁多的教改所左右,教改的丰硕成果就是那个现在管我叫老师的小孩在十岁前还不知道一千以内的四则运算或沉溺于计算两个情人约会一个走得快一个走得慢请问男方要等多久才能操X这样的愚蠢问题;大学是毫无生机和活力的烂泥塘,充斥着淤泥和腐败水草的味道,我一方面恪守贞操另一方面靠回忆第一次遗精的梦境来维持学业的进展-他们仿佛是昨夜发生;毕业后依靠家庭对社会的淫威来到潮湿的南方,这里随时能引发你的非分之想却始终不肯让你进入角色。

现在,我活着。

我没有不良嗜好,没有不良记录,没有不良反应,只是同大多数人一样正常地等待死亡的降临。好几次它都和我擦肩而过,用羽毛轻拂我的脸,我竟浑然不知。

今天是星期二,一个令我尴尬的日子,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外出,我被困在资本家打造的办公室里长达八个小时,从某种意义上说,大街上泼妇的吵架比邻座小姐的媚笑更让我心动。

下班并不意味着下班,通常它只是为明天更为血腥的上班养精蓄锐-把马匹喂饱,把刀磨亮,把积怨聚集成一个一刺即炸的红气球并收藏妥当-然后在梦中彩排杀人场面。

明天没什么值得书写的,生活早在三年前就已凝固在脸上,书写只是一幅无济于事的挽联,它已经昭示出我明天的下场了...

 

(D)就是D

...当然,叙述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也不打算靠叙述解决什么。

当叙述成为幌子当眼泪成为幌子当真实成为幌子当反叛成为幌子当爱国成为幌子当孝顺成为幌子当Internet成为幌子当流氓成为幌子当幌子成为幌子的时候,世界多美好啊...

我会死得很难看。

 

1999/08/10 4:37 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