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经过下午
我是sin,请注意这个发音,跟我轻轻地把嘴巴咧成一个平缓的弧度,然后从齿间把这个词吐出来,舌尖与空气在湿润中打了个无情的照面。这是我的名字。
其实我更愿意叫自己S,这个字母的形状象一条冰凉的蛇在春天的下午滑过窗外的树杈,我习惯在下午从记忆中消失,象那条蛇一样,“刺溜”一下,空余云岭雾气,而斯人已矣。
sin的下午在13点开始,19点结束。每天的这三个时辰里,我都能听见深巷处传来三次奇异的打嗝声。这个声音类似与传说中的一种已灭绝的两栖动物交欢时发出的声响,带有某种狂欢的性质,这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听到某生物学家模仿时才惊觉到的,这么说在我住的那个巷子里竟存在着这种数年前就已从地球上消失的动物?当时我注意到生物学家脸上痛惜的表情,差点把嘴里的martini喷他一脸,难道他没有意识到那只是人类的打嗝声吗?这太可笑了。
回家后我翻阅了辞海,试图找到这种动物的一些资料。据生物学家称,它的学名叫中国黑龙,但其实是凤凰的一种,生长在中国东部的森林里,生性温和,食草。数年前因未知原因已绝种。生物学家最后补充道:它们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伤”。
恩,我心不在焉地一边翻着辞海一边开始想象两条龙(或两只凤凰)做爱时的情景,它们纠结在一起还发出那种打嗝声,这太不有趣了。我兴味索然,将辞海扔在一边便和衣睡去了。
sin是没有下午的人。因为每个下午我都在睡觉。对我来说,一天是从夜晚开始的。可自从出现那个声音以后,我的睡眠质量就遭到了深重的影响。每隔一个时辰我就会自动惊醒一次,那个声音就会在这个间隙飘荡在整个房间里,固执而坚定。而我现在已无法用平和的眼光去对待这个声音了,我无比气愤地在心里咒骂着这种下流的见鬼的什么龙或是凤凰的东西,难道一定要如此规律且频繁地进行性生活吗,怪不得要灭绝,好吧,就算我无权干涉别人的私生活,但是它们又有什么权力来影响我宝贵的睡眠呢。不过奇怪的是,虽然我对此感到非常生气,却从来也没有想到要去深巷看个究竟,也没有把这个事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个忠实的生物学家。
这样的下午大约持续了两个月,眼看着春天就要过去了,这令我颇为伤感。有一天下午我因为要赶做一个case,破例没有睡觉。整个下午我都坐在电脑前工作,甚至没有注意到外面下起了大雨,等到case搞定以后,天色已晚,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针正指向7,我猛然意识到这个下午那个声音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我走到窗前,一场暴雨正冲刷着这个城市,“哗哗”的雨声拍击着地面,湮起一阵又一阵薄薄的雾气,空气中充满着宜人的清香,我点燃一支烟,无限忧伤地想:春天真的结束了。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似乎特别漫长。那个声音如同一场幻觉般彻底破灭了,它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仍延续着没有下午的生活,不过我的睡眠出现了新的问题,我虽然不再会每隔一个时辰惊醒一次了,但是我开始重复地做一个冗长的梦。
这个梦是这样的:
sin(也就是我)住在一个小镇的某条巷子里,小镇非常清净,走在街上甚至能听见郊外寺里传来的钟声。sin在下午出现在街上,淡淡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sin走路的时候表情十分漠然,看不出她要去干什么。小镇并不繁华,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只有sin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裙摆轻轻拂动着,发梢随风舞动成一个灵巧的弧度。sin走过烟杂店、修车铺、米行、邮局、银行、绣坊、工厂、茶馆,一直走到西郊的一片树林里,厚厚的落叶在她脚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阳光透过树杈间缝隙重影叠印地照在sin的身上,有一种冰凉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触手可及一般真实。sin仍表情淡漠地走着,直到她看见一棵高大的桦树上悬挂着一条僵硬的蛇,那条蛇很长,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根树枝,但是走近一看,sin才发现----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蛇,它身上斑斓的花纹已变得灰暗枯涩,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这种气味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彻骨的冰凉,如sin身上的阳光一样真实。sin伸出食指小心地摩挲着那条蛇,然后她忽然俯下身发出剧烈的干呕声。
这个时候,我就醒了。sin的干呕声在我耳边作响,来自胃部的巨大的空虚感瞬间弥漫到全身的每个感官。
这个反复出现的梦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抑郁和烦躁,梦中的那条蛇皮肤上的阴冷感似乎永恒地停留在我的右手食指上,有的时候这个联想会让我不自禁地颤栗,仿佛我家里的某个角落里就隐匿着一条死去的蛇。
在夏天也快要结束前的一个夜晚,我在前文提到过的生物学家突然不期而至。我由于长期的神经衰弱和抑郁已很少与外界联系,生物学家的造访令我十分意外。数日不见,他似乎变得沉默了,只是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喝茶,当我问及他怎么会到我这来的时候,他反问我是否还记得上次会面时他提起的那种已灭绝的动物,这次他正是为这种动物而来,说罢他用一种很深邃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是在诱导我说出些什么。
于是,我说了从春天开始就困扰着我的那个声音,并且进一步地说出了我的那个怪诞的梦。我说得很慢也很艰难,生物学家却似乎饶有兴致地听着,甚至还在一张纸上记下了些什么。等到我的叙述终于结束了以后,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做爱了,我注意到他的身体非常地凉,当他进入我的时候我觉得就象是有一条蛇游进了我的身体里,我就是在那一刹那爱上了他。
在又一个夏天终于也要结束的时候,我和生物学家结婚了。新婚的当夜,我问他那种黑龙或是凤凰的下落有眉目了吗,生物学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告诉我其实从来没有过这种动物的存在。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分钟后我想起来辞海上的确根本查不到一种叫中国黑龙或是“伤”的动物。
sin的婚姻在半年后宣告终结。sin的丈夫对sin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但是我真的不想再继续打嗝了,也不愿再继续欺骗你,你永远无法明白一条蛇的悲伤。
作者:dum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