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去哪? 

回不去了。ELLE，还记得那个长谈的下午吗？在暗色的房间，我们谈着如何在城市取得一席之地。过去那些黑色、阴郁、狂躁、梦游的情绪在我们明朗干净的笑容中，荡然无存。显然，此刻，我们更强壮，更现实，象一个病愈的青年，试图把过去还给时间，把一切还给遗忘。我们谁也没有提，窗帘上渐渐变浓变暗的光线，直到暮色降临。
那时，你没有对我说，你期待着燃烧的黄昏。我也没说。聪明如我们，应该忘了这个话题，因而，我们很好的回避了。
我带着很好的微笑领你出门，城市的灰色映入我的眼睛，透出一丝漠然，游刃有余地穿进喧嚣闷热的空气。真的，我习惯了，这个南方的城市没有黄昏，没有春天，没有秋天。我忘了告诉你，暮色总是突如其来的降临，然后是彻夜明亮的灯火，日复一日。

ELLE，很多天后，我看见你的失望。你是个比我坦诚的孩子，我回避了许久，终于在八月的一个清晨，任你的失望如雨后的潮气弥漫过来，让我闻见什么地方发霉了，令人沮丧的气味无处可逃，来自我久不触碰的心。

回不去了。眼下我是个很好的青年，做着良好的发财梦，为衣食住行跑来跑去，心甘情愿。比如，现在让我写几个字，我会考虑是否应该交给某人，赚几个稿费。虽然，我一旦起了这个念头，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早已下了决心，要把这种情绪化的坏毛病改掉。我要在金钱的游戏规则下，好好写一些骗人的好东西。不要不要再浪费时间，写什么心情，为什么艺术，两脚朝天，不知所云。
显然，我已经对自己改造已经卓有成效。不再关心他人，是符合社会利益最大化理论。努力赚钱，是为了让自己获得真正的自由。彬彬有礼，是容易取得别人信任。我越来越快活，人活着需要享受，我愿意大吃大喝，好好促进市场经济繁荣。所有的都是有道理的，只有我的过去没有道理。没有道理追求什么真实，没有道理踩在空中，没有道理放任，没有道理绝望。我斩筋截铁的否定了自己幼稚自私的过去，承担起让发财致富的责任，加油加油再加油。生活是这么有序，我多么希望你们也能和我一样。


这里需要一种协调的平衡。我把心分成两半，然后它们彼此作战。

为什么我内心茫然，为什么我无话可说。我不抱怨城市，不抱怨他们，不抱怨下雨塞车扣除工资东奔西跑制造垃圾。我都不抱怨，我爱这浩大的人力建筑工程，一扇扇破旧的小窗子里装着温暖可怜的小家庭。
家。
ELLE，我向你说起我的家。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回去了。那里一片荒芜，四面天际都是茫茫戈壁，充满其中的只有风，没完没了的风吹着大片大片的白云，在湛蓝的好像是世界尽头的天空上流动，肃穆纯洁。我很多次从公共汽车的车窗向外看，会看见这一幕。一两年来，我绝口不提这纠缠的记忆。如同你的西安，那些染红发亮的金顶琉璃瓦，“但是傍晚所带来的幸福，闪闪发亮的城市，还是因为记忆而留了下来。”
那里是我们的家。黄昏来临，我们在太阳的光芒里呆立，一切都消失了，声音，恐惧，浮躁，失望，我们知道，那极致的喜悦是宁静。

开始我想平白直述我的生活。想说，为什么我的话越来越少，想告诉你，为什么我要适应这个荒谬的城市。每个人的理由都好多，对彼此来说，都是平衡的方式。这种想法让我变得毫无原则。
然而，我能去那里呢？砸碎这个腐烂的城市，或者肮脏的人心。还是在一次次幻觉中感受自己的飞翔？妈妈，我恶心的时候过去了，现在，你衰老的面容，虚弱的眼神，忽然让我意识到，带着你做飞机，给你世界的荣华富贵，是我所渴望的。
家，在那里。这些是回不去的。那些，是我正在走的。我还新鲜，我走在光明大道上，没人知道我们去那里。这是秘密，我们不提。 

作者：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