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们
起床, 吃饭, 睡觉, 又起床, 吃饭, 睡觉。
生命在生了锈的老破轨道上作无规
律的前进式运动。 书里, 叫安的大宝宝又一次被送到疯人院去了,
在那里唱歌很
快乐。 她家里的水池里, 一只葡萄正在慢慢腐烂。
安在精神病院待了一些时候,
她变成了一名诗人。她的第一本书的名字叫作 <<去白得兰和回来一半>>
昨天在<<北
国书店>>里发现了有一九六一年的版本, 这个版本已经决版了。
当然我最喜欢的
安的书是<<生或死>>。 这本书去年的这个时候一直在读。
那个时候我住在大学里
参加一个夏令营活动。 我的宿舍有点窄小闷热了。
我每晚睡觉写字的时候都要把
风扇打开。 那个时候我就坐在窗台上读<<生或死>>。
我的朋友Sanjeev 敲门找我
玩了, 我的朋友Quoc 敲门找我玩了。
我就把书扔到床上到院子里和他们爬树去,
或是在餐厅里听Sanjeev 讲政治。 Sanjeev 是一个很喜欢讲政治的人,
喜欢的甚
至到了狂热的地步。 他是一个真正的die hard 的保守派民主党。
这样子的激烈的
人在有些地方是很容易跟疯子一样混在一起的。 我对政治的ph
值等于零, Quoc
就不用说了, Quoc 喜欢的是关于硬盘的一些事情,
他是一个沉默的人, 不善言笑,
但是心眼很好。
我买到了那本书后就在教堂路上往回跑,
引起了一两声狗叫和一些射来的怪异的眼
光。 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会想起TT,
当然这是一个很久远前的名字。 TT.
喜欢Marilyn Mason, punk 头, 很可怕的面孔。 TT 是一个真正的异类,
他与这
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行为让人无法理解。 但是TT
是我见到的最温顺的孩子。
他的声音总是轻轻的,
躲在一头乱发后的眼睛总是那么虔诚并充满智慧。我还会常
常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那是高中三年级时在Downtown 的 Slam
诗会, 我和
他都是最早到的, 他穿着黑T-Shirt, 瘦得摇摇欲坠的样子,
我们俩站在窄过道里,
我在一边, 他在另一边。 我手里的诗稿被汗浸诗了。 TT
真得长得很恐怖, 有
些时候会想他是不是一个杀人犯或什么, 真得, 如果你见到TT
也会产生相同的想
法的。 不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要固执地去跟他握手。 于是TT
便成了我的朋友。
*
有一些人天生就有骇人的震撼力。 这些是从细胞里散发出来的。
譬如, 一些人从
出生开始就是一个好孩子, 就可以画一手好画, 弹一手好琴,
写一首好诗。 仿
佛一些东西对某些人来说是刻在细胞里面的。
这些人说话的时候都会引来许多关注
的目光。 失败对他们来说是远在天边的事情了。
Donald 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B 城的高中的时候, Donald
是在我们的话剧团的。
那个时候有一些很出色的演出, 象Guys and Dolls, 还有象雨果的<<悲惨世界>>等
等。 Donald 在悲惨世界里扮演Jean. 在演他死的一幕的时候我哭了,
我看到许多
人也哭了, 包括坐在我身边的物理老师 吉母斯先生。 每一次Donald
演出的时候
我都会去。在物理课的时候叫Donald 的孩子坐在我的后面,
早餐的时候他坐在我
的旁边。 在梦里的时候也有我坐在台下看他演出的一幕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
)。 我想, 我真是被他身上的西班牙空气迷惑住了。
有谁会想到Donald 这样的人会自杀呢? 他的成绩很棒,
他又是那么活跃幽默的一
个人.... 可是后来他却自杀了, 在军营里。 他的尸体被葬在Champlain
湖边。
我也有去看过的, 是一块很矮的白色墓碑, 躲在一丛灌木后边。
墓碑前有放了
一束紫色的花, 很宁静的样子。 我想起听别人说, Donald
是因为被男朋友抛弃
才自杀的。 原来Donald 一直都不喜欢女孩子。
但是毕业舞会上他跳得真是很开心。
他是那一晚最美丽的。
*
现在回到关于Sanjeev 和 Quoc 的记忆里去吧。
那个暑假永远绕着我们三个转动,
一天天的。 Sanjeev 是很开朗, 从来不知道忧伤, 而Quoc
则是正好相反。 我
夹在中间, 很开心的时候可以不停地讲话,
直到别人拿手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说
了;可是低落的时候却是真正的低落,头耸拉着无精打采懒乎乎的样子。
所以我可
以同时属于Sanjeev 和Quoc两个人的世界,
我也可以同时明白他们俩个心里想的事
情。 有时我会为我的这种悟性而高兴地傻笑出来。
曾经我很少注意我有可以看破
别人心思的能力的。但是知道自己拥有一件东西,
总是很快乐的事。
我又想起和Quoc 在风里一起散步的事情,
我又想起在八月初的雨夜里, 我们开着
车去图书馆接叫Lita的女孩。 我帮不耐烦的Quoc绑好安全带 (他开车的时候总是不
绑安全带), 然后我们一起往暴雨的公路上开去。
路上说得话大多忘记了。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感到和Quoc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很多,
象一扇门突然被敲开了,
对, 仿佛就是这种感觉。 Quoc 对我说, 为爸爸的事操心,
甚至吃不下饭。 原
来一直是他自己独自支撑一家的生活的。
回去的时候,看见Sanjeev 的身影在一楼的窗里闪动了一下。
可当我们走进去时他
已经不在了, 于是我们到二楼去敲他卧室的门。
但是半天没有人开。最后我们就
都睡去了。 那一夜一直在下雨, 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只好坐起来,
静静地听BECK 的 mutations. 我把那歌的声音调到最低,
斜靠在墙上看自己的影
子印在白墙上。 静夜,
只有雨声和似有似无的歌声。。。。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在
很轻地敲我的门。 我说, 是谁呢? 可是没有人回答。
我又问了几遍, 只有沙沙
的声音从过道里传过来。
于是我批上衣服去开门了。。。。。。在夜的巨大影子里
站着Sanjeev, 我看见他冲我笑了一下, 又摸了摸我乱蓬蓬的头发,
然后就消失在
夜的另一个尽头里了。
*
镜头又回到叫TT 的孩子和我相见的那一天。 我穿着黑色的短裙。
我的头上包着绿
色的头巾。
我在中场的路灯下点燃一根烟,然后把灰色的雾气喷到城市的夜空里去。
中场完了后, 我们进去听TT 写的诗,
那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凄美的一首, 到了
今天已经忘了诗中的所有段落了,
但是那种静静的痛楚的感觉还是在的。 我常常
试图回忆那首诗里的意境, 记得是一个孩子走过一个废弃的坟场,
他看见了一朵
花, 于是把他插在了头上。 他看见了一只饿死的地鼠,
他把地鼠放在口袋里,
然后继续走。。。后面的就忘记了。
不过我想后面的时候我可能是在发呆, 因为
我是一个爱发呆的人。 我望着望着TT, 还有听着听着他的声音(是最柔美的)
就开
始发呆了。 我的思维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并在空气里扭动着,
象烟一样。
我想那背景应该是深黑色的, 周围有泉水的声音在响。
我迷失在通往它的某个地
方。
*
Quoc递交了退学通知后, 告诉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可是,”我说, “可是要
去哪里呢? 难道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Quoc 点点头。 我点点头。
我们一起把他
的计算机放进箱子里。 Quoc 象所有过去的所有时刻一样,
他的眉头锁在一起,
他的眼睛半闭着。 这种时候你感觉到他仿佛已经不在这里了。
而剩下的紧紧是一
副躯壳, 或是有很多棱角的一块石头。 Quoc 点点头,
麻力地把放好的计算机搬
到楼下去了,我只有小跑得跟在他后面。
然后我们又回到楼上的乱屋子里收拾其它
东西, 把它们一个个搬到楼下。 最后Quoc
去小商店里买来冰淇淋给我吃。 我们
坐在纸片乱飞的乱屋子的窗台上吃冰淇淋。
这使得我突然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本叫
作<<生或死>>的诗集。 我想我又开始走神了, 我总是走神,
不知道为什么, 常
常会这样迷失在不知名的地方。 变成了另外的象烟一样的物质。
*
回到Sanjeev, 后来知道他还在演讲队, 写很激烈的有关政治的文章。
有一天我接
到他的信, 他说, 请支持XXX, 他是一个很好的民主党人,
他的政策会使很多穷
人的生活水平提高.... 我想Sanjeev 还是一个可爱的傻孩子,
并且希望永远都会
是。
(忘了于20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