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

 

家附近有家店子,三头两天更换主,七八年过去了,说不定更多更多的年月在前头但是我们看不见。搬到这儿这么些年店子一如既往,不见生意来袭,不间断地装修翻新。周围的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店子旁有个老杂货铺,我经常去买邮票。老板是没牙的老头,喜欢找人聊天。前去买东西的人都是他的聊天对象,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我习惯于往小柜台上扔硬币,在老头来不及开口的时候抓起邮票拔腿就跑。而弄堂口的智障患者会在恰如其分的时候挡住我的去路。

个人而言,这些过程合乎逻辑,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地布满着生活。有时候会出现一些意外,比如趴在铺子柜台上跟老头聊了会天,或是顺利地进入弄堂而没碰到拦截的人物。这些让人空落的感觉是柠檬酸型的东西。总的说来意外的事情不会多,意外让人心生怪异,随后出现期待的心情。期待停止,期待一次虐待,期待上天入地。期待,像一大片的火烧云。

小学时候学过一篇说明文,题目是《火烧云》。内容忘光了,只剩下这三个字眼。它们是否像极了乌云的浓密?没有概念。如果它们聚集在头顶上方不远处,可以追赶;如果身后一大群声音在喊“火烧云”;如果,那颜色真的像极了妈妈做的罗汤。。。。。。我听见体内一些激动的分子从冰川期急速地奔跑过来。红色云团迅速将它们吞没,又重新将它们生出来。如果,就这么被染成火红的颜色,成为一片火烧云。

期待不确定的事物,为此不知所终。这话烟气袅袅,在我,却是火烧云型的东西。

原先的时空回来的时候,我正在下楼。去买邮票,去做期待以外的事情。铺子的老头一把抓住我的手使劲儿耸眉毛,“看见了没?这些人从空气里冒出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那家一向冷清的店子。里头人声鼎沸,隔着玻璃门,整个大厅灯火辉煌,桌椅排得满满当当,人们杯酒相碰,红着脸蛋大呼小嚷。架势像宴请摆的酒席。这真是一场意外啊,我自言自语道。第二天白天路过店子,朝里边看了一下,除了两个厨师在饭桌上打牌外,没有其他人,甚至连服务生都没得人影。晚上再跑去看,场面却和前晚一样热闹。入冬时节,大街上冷嗖嗖的。我呆在门外,秋天没落干净的叶子偶尔贴上前额,让人打哆嗦。寥寥无几的路人边走边缩着脖子,衣服里藏着属于夜晚特有的孤独。玻璃门的另一面热气腾腾,水珠沿内壁悄无声息滑落下来,拖着一条条细水纹。人们彼此簇拥,举杯,脸在运动中被水纹拉长,渐渐绞成麻花。夜晚的大街仍旧安静,因为犯困,我总等不到午夜便匆匆跑回家睡觉。

空气里冒出来的人,是否是火烧云型的东西?如果是的话,肉眼所见与“不确定”又怎么解释呢?我问老头这几天的傍晚和午夜店门口是不是很热闹,老头说门外出奇正常,到了晚上那道玻璃店门便被关上。转头不注意间里面便已热闹非凡,等到午夜十分里面的灯会突然灭掉。周围的人群开始为此骚动,但没有人敢进去。今晚风刮得紧,我照例在门外呆了很久,安静的街道让我听见心脏剧烈的跳动。有东西从冰川期开始奔跑,跑过漫长的世纪,直到山坡布满野花,看见溪流的涌动。意识进入一扇玻璃门。。。。。。

一瞬间。

所有的灯光都暗了下去。嘈杂的声音刚刚击中耳膜,又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时空里。余音在头脑中沉淀下来,瞳孔中留下人的光斑和一些模糊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海市蜃楼的味道。在漆黑的空间里丝毫没有寒意,我伸出双臂,击打空气。同时看见黑暗的上空亮起整片整片鲜红的火烧云。

2002.12.7

作者:小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