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里的小影

我和王二象小偷一样站在广播台那除了鬼没有人会来的楼梯上商量着所谓前途大事．灰色冬天难得的好阳光照在班驳粗糙的老墙上，显出一些凄凉．我们在吃自己的恶果．
现在没有人同情我们，王二说我们只有自救．我还是不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也搞不清他说的每一句看似很有说服力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理．光线的影子越来越深，已经爬到了我的新烫的头发上，我怀疑地看着王二，我一直不信任他．可是现在我们是蚂蚱，一根线上的．
如果我们长了三头六臂，怎么接吻？
当全班同学兴高采烈地迎接遥远的圣诞时，当姑娘幸福地迎接漂洋过海来看她的恋人时，当夏天的风已不再吹过五楼的阳台时，我和王二同时到达了一个极限．所有的结果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嘲笑自己智商的笑话，我们的神经一下就断了，这个极限象一个诅咒．它迅速摧毁了我们的信心和自尊．
阳光总是温暖得残忍，我在阳光下习惯眯着眼，为了不让眼泪放肆．我不知道眼泪来自哪里，我很想控制它．我总是在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在街上暴走，光线里的尘埃在我四周飞舞，我好象是会穿过所有的光，到达完美．那个时候心情是飞扬的，没有阴影，希望自己是不会被抛弃的孩子．全世界在我周围旋转．
现在这种旋转忽然停下来了．我被摆到了事实面前．我的鞋子坏了，我的手指冰凉，我的幸福拿什么来换？王二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皱纹，阳光里的有皱纹的王二显得很严肃，他的确严肃．bloody sunday，how long must we sing the song?我想起了这句歌词，发现我们真是很可怜．
有一次我在广播台废弃的桌子的台板里发现了一本９８年９月号的＜萌芽＞，那上面有我的朋友耿黎写的小说，名字是＜朱八戒的故事＞．耿黎是个牙医．耿黎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耿黎喜欢吃柚子．耿黎喜欢写很长的句子．耿黎是洛阳人．耿黎２０岁的时候爱一个比她爸爸还大３岁的老师．耿黎说起话来象讲相声．耿黎第一次逃夜是和我一起在大街上走了一夜．耿黎最后找的男朋友是一个博士．耿黎和我已经失去了联系．我在网上遇见的每一个比我大的姑娘都让我想起耿黎．耿黎消失了．我爱耿黎．我看见那些流淌着耿黎痕迹的字时眼泪就出来了，现在我也是２０岁，终于体会到她那时对我说的一些话的含义，我多么想念她．我的脸上也有了她经常浮现上来的漠然和嘲讽，我也经常说是吗无所谓，我也经常把手放在口袋里站在街上发呆．可是我没有耿黎了．
笨蛋和傻子都是最快乐的人．我们爱你．祝你冬天快乐．
问题是怎么解决问题．王二说还是让你爸爸来找老师吧．王二说我要离开中国．我说外国有极端种族主义者他们会给你注射爱滋病毒．王二说你吓我．我说我吓你干什么．王二的脸上就呈现出一种看到神奇事物的神情．我想我们这么可爱的人为什么还有人要陷害我们，关于好坏到底有没有统一的标准．
上课的时候爸爸打电话来问我在哪儿，我听到他的声音感到十分安全．他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１４岁就离开了父母和外婆外公住，我很小就知道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爸爸，我常常说我是大人了我的事我知道怎么办．我面对显示屏，有点不知所措．我说爸爸我在上课．我挂了电话．我怎么办．
每次地铁开过来的时候我都有跳下站台的欲望，我觉得象是世界向我开过来，我迫切地想拥抱它．我竭力控制自己，接近极限．
西蒙＆加丰科，现在还有人听吗？
常常我站在地铁大厅里等人，我的耳朵里插着音乐．忽然越来越多的人从不同的出口向我涌过来，他们面色漠然一言不发，get down,get down.我看不见我要等的那个人，那一刻突然恐惧，觉得是站在潮水中央，世界离我而去．然后这些人又刹那间走失，只剩我和空荡荡的大厅．
告别音乐．还是能够和你喜欢熟悉的文章光与影做伴．

作者：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