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的提子
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我进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我和朋友们玩的很累,于是回到住处休息,我们一起合衣躺在一张大床上,睡去了。
第二天的早上,我一个人醒来,朋友们全不见了。天色很暗,阴冷。到处飘着雾一样的雨。我走出房间,锁了门,想着昨晚约定的出游集合地点,就向港口走去。一路上没什么人,可以听见涨潮后水的声音。远处的山很好看,有白鹭在这些山下的浅水里捉鱼吃,近处的水边,泊着一些小船,被许多铁链系在岸上,它们随着水波左右摇晃,相互碰撞,发出了“砰砰”的声音,由于大部分声音被船下的水所吸收,致使“砰砰”声很短促,很干,不安,令人心里不舒服。
我喜欢在阴天的时候出去走走,这时的景物没有平日里阳光的绚照而显得朴实,冷静,这种平静甚至可以令黑夜失色,多好的日子啊!这样的天气不出去游玩还用来做什么呢?对了!其实这种天气睡觉也不错,可是太浪费了,我舍不得。
细雨里我点了根烟,在新鲜空气里抽烟味道很好,我被纯纯的烟结实的呛了一口,不停的咳着。呼吸调整好后又吸了一大口,烟气从口中呼出,湿润的空气中它们并不立即飘走,而是停止在空中,扭曲着,淡化。被雨打散,分解。全是雾气般的雨,它们飞舞着,偶尔吹来的风把它们带到江里,它们就变成绿色的水,又变成波浪。
一路走着,也就到了港口了,朋友们果然在远处,站着,一群黑色的轮廓清楚起来,他们站在有许多油渍的地上谈话,偶尔拍打一下对方,抖一抖身体。我走过去他们全不说话了,眼睛看着地面,其实是在盯着我,他们不动了也不抖身子,沉默中有离开的意思。我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就问他们其中的一个怎么不叫醒我?不等我?我来了也不做声?我边等回答边把口袋里的烟分发给他们,这个人象其他沉默的大多数一样,把烟接下来,拿在手上,并不点燃,接着更加沉默。
天色依然阴郁,一些云更为快速的移动,一艘大船在水中停着,周围的水波忽高忽低,像是船在移动,刚才的白鹭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就站在地上,在我的一再催问下,我的这位朋友面露难色,这气氛让我很受不了,我们全变成了影子,在地上。大片的油渍和乌黑让沙地显得潮湿,我的朋友们显然也不习惯这种环境,终于有一个影子按捺不住了,推开了我面前这位不知所措的朋友。这个影子把我给他的烟夹在耳朵上,又从口袋里掏了支烟点上,用夹烟的手点着我的左胸口说:“昨天夜里我们房间的水龙头没有关上,水从里面流出来了,溢满了整个房间。我们醒了在水里叫你,可是怎么叫你都不醒来,我们晃你的身体,打你的脸,无济于事,最后我们全都游走了。你浮在房间中央,台灯在你的身体下面将你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太可怕了。”
“胡说!我睡觉一向机警的,即使一点小动静都会吵醒我,为这事我常常休息不好,在夜里失眠继而吸烟,你是知道的,对吗?你是知道的。”
那个影子脸上掠过一丝笑,“哼,我们真的叫了,可没用,你不醒来啊!”笑的很神秘,不知什么意思。
“别逗了,你们一定忘记了叫我或是不愿意等我才编出这种可笑的借口来唬我的。算了,我不计较,来吧,别都不高兴,多好的天气,我们玩去吧!看啊!我不是好好的嘛!走吧,一起去吧,别愣在这里了。”
我的胸口又被点了一下,我的话显然让他们很不耐烦,他们不好怎么讲,仍站在那里咽口水,看地面。
“我们没骗你,这是事实,懂吗?你已经死了,是被水淹死的,淹死在房间里,好大的水,整个房间的水,如此长的时间,你已经完了,就算你在这里,也他妈的是个鬼了。鬼!你是鬼了,不能同我们在一起。”
“走吧,朋友们,我们别在这里耽搁了,上路吧。”
他们全都扭身准备上船,我不甘心,追上去问了大家一句。大家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点了点头,其中一位头点的很重,把我发给他的烟弄掉了,烟在地上湿了,他慌忙把它捡起来又夹在耳朵上,他们把我的烟全夹在耳朵上,上船了。
我一个人往回走,心情失落,但不害怕。我从港口不远处的一条巷子直走过去,穿过了一个卖鱼的市场,来到热闹的街上。
在街上我遇见了许多认识的人,我不厌其烦的和他们打招呼,告诉他们我的遭遇,一遍又一遍。奇怪的是他们听了之后并不有任何反应,而是象往常一样。这让我不相信自己死了,他们给我烟抽,给我吃的。和从前同样对待我,我更不安了。语无伦次的讲着我死了,我是不是真的死了?那么大的水,我怎么能不死呢?我一定是死了。人们总是听,并不发表意见。这让我不相信自己了。终于有位老人告诉我,他叫我回去看看房间里有没有我的身体,如果有,就代表我死了,如果没有,那么我还活着。
我朝家的方向走着,这时候开始怀念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们就这样被一个水龙头分开了?难道这不好笑吗?我在水里浮着,昏暗的灯光,那窗帘也在水里晃动,会不会我的东西都漂着?我的唱片和书,还有牙刷,会不会我们一起就这样等待,这样下去......
那灯一定还亮着,我敢说如果我真的这样死了,那一定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想着想着,我来到家门口,门紧闭着
我掏出钥匙,插在锁里,门是深绿色的,钥匙的稀碎声......
我就这样醒了,脸碰到枕边的钥匙,又是一声,我就这样活了。
原来是个梦,黑暗中我昏昏沉沉,拧亮台灯。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起身下床,到厨房接自来水喝,龙头里没水。只发出“嘶嘶”的空气声,像被卡住喉咙的垂死的人。回到床上关上灯,想着刚才梦里的景象和我没来得及进入的房间,我到底在里面吗?
我们是些像水一样的物质,我们在身体周围的每一个角落,能进入任何空间,包括心脏。我们不会说话,因而无法交流,我们不需要理解,我们通过触摸对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你见过城市的夜晚,温度下降后被热空气托起的塑料袋吗?它们在大楼的顶空漂浮着,忽升忽降,有各种颜色,但都不祥!它们狂舞着,在黑夜交欢,它们中的一个或许你白天曾经使用过,但到了夜晚它们离开了地面,在空中注视着城市,被吹过的冷空气冻的猎猎作响,当你发现它们后,它们并不落下,而是飞的更高,嘲弄地牵引着你的目光,笑着离开,在落地后变成诅咒......
天终于亮了,我一直似睡非睡,被昨晚的梦折磨着。起身漱洗,来水了,正好洗衣服,接着出去吃了早餐,回来后在家里练琴。这一天我没什么事做,到了夜晚,H来了,带来了Y和S,G也从家里来了。我们在房间里聊天,吸烟,最后决定出去走走。G有些不情愿,我也有些倦懒,但还是一起去了,走在路上的时候,Y和S在一边走着,G走的很快,一个人在前面,我和H走在一起,H告诉我G今天心情不好,因为他从前的女友明天举行婚礼,请他去喝酒,这举动让G
郁闷,平时不爱做声的他,就难得讲话了。
我们一起来到广场上,夜间广场上人很少,广场的正对面是一座大桥,两旁的灯一直通到江对岸,我就在这里坐了下来,平常我也常坐在这里看夜里的灯和车流。这里是新中国第二大广场,面积仅次天安门,但感觉比天安门好它妈很多。
H来到我身边坐下,不做声。Y和S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不知说些什么,我点了根烟,没发现G,他不知一个人去哪里了,H问我G是不是在为从前的女友的事伤心,我说是的吧,自己在想这些事谁遇上都会头痛,我的思维被G的事带到一边去了,眼前的灯很模糊,
茸茸的,一点也不扎。
G回来了,给H买了一瓶可乐:非常可乐,不可笑,G没有笑。走到H面前把可乐递给H,H很高兴,问G为什么买可乐,G说他昨天答应给H买的,H想起来了,嘴里在说自己喜欢百事可乐,劲大。我在一旁想的确是的,为此我和H还争论过,但我输了,事实如此,生活中每件事都严肃,像可乐。
在H喝完可乐后,G开始踢可乐瓶子,H也加入了。他们几乎把一个瓶子的功能榨干了,我不知为什么他们会和一个瓶子玩的高兴,也许是没别的事情干吧。Y和S还在一旁说着话。G和H开始不停的踢,偶尔开一大脚。
G曾对我说过,他曾有过七个女朋友,每一个都给了他深刻的印象,她们的类型也不同,哇!七种不同的爱情,像可乐,想试试吗?
附近的灯光吸引了不少的飞虫在飞来飞去,有一些竟撞到我的身上,G还在玩着,G是那种每件事都能牢牢记住的人,我不知他是否会去参加明天的典礼,但此刻他似乎玩的很开心,G谈过七次恋爱,以后还会有。也许他已经不悲伤了,可我还在想,H在不远处笑着,令人温暖。我那可怜的爱情早在一年前的三天里就死去了,我想不起对方的脸,已经模糊了,但另一种什么却清晰起来,就像打扫卫生,想把什么弄干净,就得把什么弄脏,然而不需要把什么弄干净,就可以把什么弄脏。
“你站在那里踢,要是能让瓶子击中我,我就给你钱。”
“行!你别动,我踢了。”
“他昨天夜里给你打电话,把整张卡打完了。”
“她穿什么衣服你都会觉得漂亮。”
“去你的。呵。”
“不行了,踢不了了,烟把我给废了,二十三岁了,老了,呵呵。”
G和H停下来,G抽了一支烟,说先回去了,不陪我们了,我就知道他陷入悲伤了,H坐在我身边,喘息声还没消失,玩累了。
“你觉得吗?对面很美。”H问。
“恩,早发现了。”
H平时不太做声,尤其是别人说话的时候,笑起来像个孩子,现在她望着对面的灯火,很安静。刚才活蹦乱跳的样子没了,呼吸还有些急......许多人都说过她像个孩子,可她心里的忧伤又有谁理解和知道呢?
H冷了,Y把包里的衣服给了她,大家坐在了一起,开始七聊八聊,S对H学校的女生很感兴趣,1.90米的大个子说话很有趣。
Y突然问我自己是不是个浪漫的人,我说是。应该是的吧,也许只有可乐的浪漫,没有红酒的浪漫。有路上即兴的发挥(包括喝多了呕吐)!没有预先准备的理智烛光与尔雅的微笑。我说:“浪漫有许多,大致分两种。”“嬉皮或雅皮”Y语。他说他自己也是个浪漫的人,在他讲完自己从前的故事后,我不知为什么唱了一首高晓松的《月光倾城》,“早上你来过
留下过 弥漫过樱花香”。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我不想再写下去了,尽管这前前后后都是真的。
最后,我们玩的很累,于是回到住处休息,我们一起合衣躺在一张大床上,睡去了。安静的如同泡在水里的紫色提子。
作者: 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