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 子 我曾经很奢侈地在过着生活。每天中午,如果对面小学的孩子们准时吹起了队号,家里电话答录机的信号正在间隔十秒响一次的话,我大概可以听见推销员在走廊上挨家挨户极其礼貌客气地敲门以及他们纯正的普通话在大楼里回荡期间轻重不一的关门声。 当第十拨推销员来过之后,我起床了。我在客厅里寻找食物的样子我的朋友们是看不到的,其实我没有多少食欲,寻找只是一种挑起食欲的方法。这方法是否有效我不太清楚,至少我现在还活着,体重没有减轻,牙齿坏了一些,大致还能用,这也许可以说明一些问题吧?寻找之后就是进食。我找到前一天晚上用过的杯子,洗干净后倒入牛奶,喝两口,把剩下的倒掉,洗杯子,倒入开水,吃各种各样的补药,把剩下的水倒掉,再倒入牛奶,喝几口,倒掉剩下的,洗干净杯子,这样就解决了半天的营养需求。到了晚上再同样来一遍,就可以睡觉了。我以这样活着为荣--消耗少而有质量,对唯一的食具爱护备至。这里不得不说到我那只心爱的杯子了,它和我同日诞生,我一直想,也许它就是我的同胞手足,它厌倦红尘,只愿与我作伴。我有许多种颜色的油漆,每天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给它上什么颜色的漆。它吃的和我完全一样,如果哪一天我改喝果汁,它会比我先喝到的。就这样,我们相依为命,渐渐地,它长大长高了,这使得我每天倒掉的牛奶越来越多,我的经济师建议我投资制奶业,因为类似我这样的主顾在下一世纪将剧增,可我却在发愁如何使杯子我的兄弟能继续喝到东西,因为它已长到了房顶上。我每天得背着几十斤重的牛奶爬上梯子,将牛奶倒入杯子,然后自己爬进去喝上几口再爬出来,剩下的东西也没法倒掉。时间一长,沉淀的牛奶,药和水起了化学作用,使我屡屡在进食时昏厥。我的朋友们觉得我用餐的时间越来越长,人却消瘦下去,他们不会了解我和杯子的生活是如何有趣奇妙。我起床的时间提前了,因为进食占用了睡眠时间。我终于看见了初升的太阳和早起跳扇子舞的老太太们,但这根本是杯子带给我的种种体验中的一小部份。 我雇佣了一个清洁工来清理杯子里那些我无法触及的地方。为此我在杯子里建造了一所房屋,这样,清洁工的老婆就可以为他作饭,使他安心工作。我还请了一位裁缝为清洁工设计了一套防菌除臭的工作服,采用太空原料和有益健康的环保材料,由于工作服的寿命只有一天,裁缝便住进了我为他加造的房屋,当然裁缝的妻子也搬了进来。力学专家则住在杯沿的悬屋里,每天为我提供下到杯子里的最佳进食角度,由于杯子的生长几乎是从不间歇的,力学专家很快就神情憔悴,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兮兮地跳出悬屋,终于有一天摔断了双腿。我只得请电脑工程师来为杯子安装屏幕保护程序,使它空闲时不至于太过烦闷而无节制的疯长。最后我听取心理学家的意见,雇佣了一位小姐来调节它过分旺盛的精力耗散比,心理学家认为适度好色有助于杯子稳定健康地发展。这个措施的结果是我花费了大量时间和金钱来说服小姐嫁给杯子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因为杯子爱上了小姐,扬言若不满足它的要求就立即罢工。谁叫我只有这一个杯子并引以为豪的呢?我在饿死的绝境前痛下狠心为杯子操办了盛大的婚礼,所有来宾在杯子里面载歌载舞,欢聚一堂。就在这时,我的经济师宣告了我的破产。婚礼立刻无疾而终,众宾客和新娘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杯子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在一片刺耳的金属声中碎成了一地。我那亲爱的兄弟就这样离我而去,我愤怒不已地扑向可恶的经济师,她却掏出计算机替我算出杯子未来十年的预算将使我在下一世纪的头一天破产,她今天的宣告只不过是将时间提前而已。我虽然无法使她理解我和杯子的感情,但却理解了她的好心,反正杯子已碎,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现在我过着相对俭朴的生活。每天早晨起床,在客厅里找到一个杯子,洗干净后倒入牛奶,喝两口,把剩下的倒掉,洗杯子,倒入开水,吃各种各样的补药,把剩下的水倒掉,再倒入牛奶,喝几口,然后连杯子一起倒掉。
1998年3月9日/YU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