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先生的画像
圣雷米的星空下
向日葵在夜晚沉默地燃烧
庭院里和窗户栏杆旁,有那些
神秘和亲切的声音。
方尖塔周围的丝柏从黑暗中伸向天空
这时,村庄,街道,人们和远山沉睡了。
你能感到灵的存在,
在那跨越天空的星的漩涡和柔和的夜风里
你常常感到它们就在你的身边。
疯人院里的时间停止了
只有生命
仍在继续
记得努奈秋天暗黄的景色吗?
农妇在林荫道间干着她们的活,教堂的钟楼
在远远的田地那边。
冬天,牧师住宅的花园里棕黑色的土地冻结着
雪覆盖着房顶,稀疏瘦弱的树的枝干
在晨风中迎着第一线阳光。
在光秃秃的萧瑟的土地上,你听到生命
沉睡在雪下
一个农妇苦难惶恐的脸上你看到了什么?
石头里的年月,流动的哀痛,她戴着
黑色或白色的头巾,茫然注视前方。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
衣服灰暗的五个人坐在贫穷的房屋中间
“亲爱的,再给我倒一杯苦咖啡
我还要吃一个土豆。。。。。
感谢主
在土地里赐予我们食物。。。。。”
你坐在他们身边
同样饥饿的胃沉默地咀嚼着贫穷,善良
同情和煤油灯温暖的柔和的光辉
那个系着蝴蝶结的女子仍旧有着憧憬
那个棕色头发的姑娘因生活而变得木然
穿着木鞋的一家人,
已在荷兰某地冬雪的大地上
拾够了一天烧的柴火。
想起你的家乡了吗?
你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和你的兄弟姐妹们
你爱过你的表妹,和田野及树林中的每一片景色
你想起故乡的住所,
还有安特卫普某个地方灰黄天空下
破败零乱的房屋,烟囱孤零零的站在屋顶
而法国离这一切,如此遥远
把那个花瓶画成
心灵的形状
把它涂上浓厚的黄色
在那间背景昏暗的房间的木桌上
没有什么能把花朵的红的和黄的火焰吞没
它们绽放,绽放,绽放
反抗着任何灰尘的耻辱与时间的腐蚀
斯克威尼根金黄的海滩上,渔民正在把船
拉上岸,一个海风清冷的白天
风车在蒙马尔特采石场的山坡上缓缓转着;
农舍旁的花圃里,上帝勤劳的子民们正在劳作
在大地上编织并收获心灵绚烂的安慰
他们在一种古老的气息中没有丝毫抱怨
生命一年一年穿过冬天向上长着
红菖蒲花凋谢了吗?
它们在你心灵的一角一直开放着。
花篮里的玫瑰和向日葵,插着蜀菊的花瓶
枝条插在水里的康乃馨
还有桌上的酒杯和切开的面包,矢车菊和牡丹
丁香和银莲花,停在罂粟花上的黄色的蝴蝶
浮世绘的李树,杯里的杏花和地上的蕲
它们都没有凋谢,没有腐烂
你给了它们灵魂
让它们仍旧活着,在明亮无声的世界
那些村舍,太阳,炊烟和街道
因燃烧而显得变形
边缘扭曲着,不再愿意呆在同一个
固定的位置。
在收获之前,刚是春天的时候
果园里射出使人迷醉的光芒,树木和枝叶
贪婪地吮吸阳光,
使它在自己身体四周来回折射。
站在如同黄色的火把一样一排排
分立于道路两旁的杨树旁边
你对它们默默说:
“燃烧,燃烧,燃烧吧.....”
蒙马尔特的街灯是否仍旧闪亮?
巴黎夜间咖啡座的人们仍旧在蓝色的夜空下
彻夜交谈饮酒吗?
那绿色的河水上,
黄色的星光是否仍旧流动着,变幻着,消逝又出现?
圣马利建筑群外的田地上蓝色的花朵在哪个季节?
拉克洛金黄金黄的麦田,收获的双轮手推车,
棕黄色的房顶,麦堆象大地母亲的乳房
贴近地面的远远的群山起伏着.....
这让我更怀念我的阿尔,麦浪
翻滚在勤劳的农民身边
邮差罗兰,善良的人,络腮胡子上面温柔的眼睛
费力克斯医生有一副严肃但谦和的脸庞
还记得那个美丽的小妓女和穿着粗俗的舞女吗?
你感到你宁愿为她们,而不是那些贵妇人画像。
春日垂钓的人们,衣服和食物放在桑树下
朱阿夫大兵红色的下装衬着粗野。
凯米尔,小家伙,是谁的孩子
戴着蓝色的工人帽,在羞怯的黄色和绿色中站着?
阿尔蓝色的建筑物旁农夫正在田野中割着麦子
他们的村舍中的茅草屋,和大地的灵魂
在同一种线条中静静地流动着,活着,存在着
仿佛要穿透一八八九年遥远的历史来到凝视它的人的眼前
它会告诉你:“我需要的是火.....”
在麦田中太阳般弥漫的火焰中间你的
头脑炸裂般疼痛,光亮中有黑色的使人窒息的幽灵
你让它们炙烤着,随时准备在
明亮的海洋里下降,被它吞没最后的安睡的空间。
汗珠和刺痛的眩晕将进入向日葵的眼泪
每一叶金黄的鳞片
头顶无限遥远的黑的发亮的蓝天
你看到了什么?
阿尔的凡。高之家
高更的扶手椅上也许仍燃着亲切的蜡烛
楼上的蓝色房间里挂着他为你做的画像
黄色的窗户和红色的被子。
但你们的故事讲完了
在你看到恶魔并举起剃刀的深夜,第二天
他去了另外的地方,为原始生命的狂欢而领悟
最后死在塔希提的丛林和阳光下
那恶魔在什么地方?
它趁着绝望与狂热的瞬间钻入你的脑中。
但搏斗并非是徒劳的
火焰推开黑暗的空间的边缘
痛苦的间歇,眼睛更加清晰而明亮了
是天使来了
给那些世间的人和事物以鲜艳的生命
在奥维尔绚烂的乡间,在那些红色,蓝色
黄色,绿色,白色以及黑色组成的河流里你活着
让他们也活着
在拿桔子的小女孩白中泛红的脸上你看到了春天
在年轻的农夫憨厚而率直的脸上你看到了善良的生命
鸢尾花丛里生灵奇妙地存在着,交谈着
在硫磺般的色彩中的道路,山脉,白杨树为
它们各自的美激动地颤抖着,扭动着
永恒地,抓住那美的瞬间使它存在于自己的躯体
花朵,街道,房屋,劳动的人们
你赋予他们你自己的灵魂
你用天国的颜色和火焰的线条给予他们爱,
同情,赞美和凝视
每一件事物,每一个动作,姿态
它们各自在自己的内心默默闪光
这些都是你,都是你自己的自画像
那麦田里,向日葵和星空里
一个穷荷兰人的木鞋里你的脸,你的眼睛
你忧郁而明亮的灵魂.....
现在,你看着镜子,拿起画笔
你站在一个自己创造的世界中
你的旧毡帽看上去那么笨拙
纱布从一边绕过脖子包裹住失去的右耳
烟斗里烟雾凝固在眼前仿佛时间停止了。
我看到一个悸动的灵魂在黄色忧伤的脸上显现
你绿色的眼睛深处流动着什么,告慰着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死亡是什么?
这如此令人费解。
通往远方看不见的地平线下的麦田间的道路
鸦群惊悸着扑向某个天空深处的幽灵
“为什么,路古怪地岔向两边.....
告诉我为什么.....它不再是一条,
却结束了所有的疲倦与疑问.....
我多么希望此刻,能够回到
圣雷米的村庄和丝柏中间,回到
星空壮丽的漩涡之下,
久久注视着它.....”
当晚钟敲响的时候
农夫们在为麦子和他们的灵魂祈祷吗?
那戴着草帽的播种者是否回到了家?
那打谷场里工人是否收工准备一家人的晚餐,
他的耙子和筐泛着金黄色的光芒?
那蜿蜒的运河上的洗衣女工是否看到了烟囱,吊桥
以及教堂后面金轮般的夕阳?
在头更天的时候,那对夫妇是否仍旧在昏暗的
黄色房间里为生计而忙着,在
充满温暖的灯光下看着熟睡的孩子?
那夜间咖啡馆里孤独的灵魂是否仍旧在
啤酒泡沫和黑暗中呻吟?
在某个地方
有人为他们祈祷着
他献上的是一种燃烧的颜色
他进入万物的灵魂颤抖的狂欢和流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