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蚊子
致敬爱的体力劳动者
你们这群无所事事的
青年 以为一次登山就可
洗脱殆业一星期的罪名
其他时候懒惰成性
爱养虱子是你们共同的
脾性 你们有的是
营养 爱心
除此以外还赐它
富足的智慧
虱子寄托理想——
一个脑力工作者的形象
今天 你们爬山去
朴素的体力劳动者将
明天的创作和考试
统统丢给虱子
2002/03/18
曰
我睡在你的身旁
看不见骨骼
清晨 从腋窝中苏醒
鼾声还在敲打窗台上的
花盆
而盆花的心情
与音量无关
与光亮有关
悼昨夜星辰
2002/03/20
电子钟
电池烂在腑脏
时间久远——
它自己都算不出
电子钟，人
耐力拼比
剩余的能量
仅够秒针残喘
而人，
已退出游戏
2002/03/21
《曰》
我觉得冬天是一场延迟的灾难
早春二月则是劫后的余波
它在我身体里放了一枚炸弹
每当季节转变就拉痛引线
我觉得时光踩着我的身体跳跃
就连这感觉也随之沦陷
通往圣殿的二十四层阶梯
痛有二十四级深浅
我相信最终一天
痛会敲醒肉身
叫习惯不再成自然
三月是劫后的余生
《曰》
几块木板，平行于地面
在冬天叫温床
春天我希望它是灵柩，
抬着活人沉重无比的肉身
穿越阴阳两界——碑林
仪式，秘而不宣
在暑气到来之前
客人们已落座
《春日咒符》
一个季节眩晕症患者
告诉我：
你中了太阳的毒
《旧约·女先知书》
你离开我的时候什么都不是
松开的手从未牵引过
鞋底对身下的土地说：
不带走灰尘
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是
曾经有过的感觉像我唯一一次抽烟
进进出出，
死死生生
离开的时候什么都不是
把身体甩在保鲜的真空
为了第一千次阅览
你仍得费力打开
无主题
我
钉了
一颗
钮扣
但是它
不断
下滑
我钉了一颗钮扣
但是它不断下滑
我把钮扣摁在它滑下的地方
钮扣下滑
我把
钮扣
摁
在
它滑下的
地方
钮扣
下滑
我说：
钮扣，
快！
回到你
原来的
地方
去
我说钮扣快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
快
过年
了
回去
等你回去,
快过年了
玛乔的童年时代
1
玛乔站立在玛乔们之间
早操 下午操
同一套动作
玛乔的父亲大玛乔——
永远等候在玛乔队伍外面
镜头随时对准玛乔
纪录成长
但，
他不是好的摄影师
2
玛乔没有兄弟姐妹
玛乔是两个表哥三个表弟
和四个表姐的妹妹
只有过节和周末才在一起
玩滑溜溜的洋片和亲嘴游戏
私有制的入侵
挑拨了他们之间的战争
3
玛乔的爸爸有一场婚外恋
玛乔的妈妈有一场婚外恋
他们都嫉妒对方的情人
都 心照不宣
玛乔的妈妈吻着情人的脸
玛乔的爸爸贴着情人的背
在同一张床上
玛乔是他们共同的爱和情敌
4
玛乔
对痛的记忆来自于
一次流血事件
拳将身体打
薄成壁画
碎在墙上
鲜红的血迸出去
鲜黄的血注进来
称
称灵魂的重量
放下肉体、皮肤和毛发
除心脏以外
肉身不过一幅骨架
将灵魂系挂在树叶上
称叶子的增重
或者放你在天平的一端
但是缺席砝码
怎么办呢，我从古堡出发去找
看见古堡外的景象
一个小男孩，他拉完屎
在野地里，小心翼翼埋葬
我感到灵魂的重量
是一片叶子的轻
也可以
一砣屎的份量
劳拉的欢乐
六楼之巅权柄层层推进
你，我
劳拉
升旗血色的午后
劳拉空腹的欢爱
劳拉和你空腹欢爱
彼此吞噬以及
推进
劳累的你
劳累的我
想起不知疲倦的女英雄劳拉
愈坚强，愈深邃
去无法抵达极端
尤其懒洋洋的中午
用嘴巴亲口说：
劳拉才是好女人
远方
远方远么——
外婆说不远
用汤匙打捞
青瓷碗底的月亮
远方就
匙柄那么远
远方远么——
宁表哥说不远
你穿着我的棉衣上路
抱着你平时织手套的线团
像童话里不知道方向的路口
远方就是
从抛起到接落
远方远么——
后来我问路人
我问每一个慈眉善目的
每一个不苟言笑的
每一个匆匆的，
懒散的
靠近我的，
远离我的
我问直尺上的厘米
问马路边的分贝
问储蓄罐里跌碎出来的铅币
都，
不言语……
《张小厘》
也许明天该去山上为张小厘的命运算一卦
张小厘是一个谜
《命名》
当初还没有张小厘
也许会是张眯、张望、张不嗳
或者张小狸、张小厘、张小李、张小骊
我们的张小厘端坐在第二排的第二个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
老张用钢笔勾了勾
行，
就叫张小厘
《小宇宙》
我和老张在的时候
张小厘总会莫名其妙出现
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个很远的星球
她看我们
她的眼睛像探灯看我们
她不说话
我们就已经知道她的愤怒了
《生日》
假如老张打算七年后给
张小厘生命。假如
七年后张小厘接受我们的邀请
9月3号
今天是张小厘-7岁的生日
我们为张小厘点上生日蜡烛
可惜
她不能出席
《距离》
张小厘生活在金星
我们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我们思念她
以不同的方式
老张每天叨念三遍“张小厘”
我牢记张小厘的属相、星座
如果她7年后的9月3号回来
《和动物》
（上）
小学生园园的日记中有一篇《金鱼之死》
从发现金鱼死尸
到傍晚亲手埋葬它
小学生的一天就这样完了
那天是7月14，
星期二，天气晴
如果不是《金鱼之死》
1992年7月14号这一天的天气恐怕无据可查
如果不是家庭大扫除
又怎会发现那本日记
太多的日记本累积
是负担
园园从高中开始
日记就成为文学体裁的一种
（下）
园园大一那年
曹同学送她一对巴西龟
和养龟的笼子
园园想对送龟的曹同学说
这巴西龟娇贵着呢
假如能养活它们四年
我们就过一辈子
一辈子多远
园园想不清楚
于是说不出口
巴西龟5月1号那天由园园喂养
同年七月的某天就死了
大学生园园不再为死去的动物立传
就只在舍友们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悄悄埋了
养龟的笼子空着
01-7-30
《某某日记》
（一）
某月
某日
校外
地址不详
拾获一本日记
不是我的
就是别人的
（二）
某年
某月
某个房间
门忘了锁
某人
某事件
水骤然涨满池子
一个声音
问这是谁的
某年某月某日
走出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三）
再一次
某年某月某日
换了地点
再度泛滥
明白是什么
就淌过去了
（四）
我知道将会有
某年某月某日
我，
或者某人
或者我和某个
淌过时间河的人
钟表上指针回到从前
某某日记的主人
还是某某
01-7-30
我是病毒吓死你
作者——答sickee我的写作状况
呈给你看的
是我难得顺产的作品
而大多数在记忆中流产
小部分因难产夭折
有许多兄弟姐妹排队在
子宫后面一间宫殿
等待降生
“我生它们出来就已经杀了它！”
“我给后代以灾难！”
“我剥夺它们生之权力！”
这是一个习惯性流产患者
生育是她的使命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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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病历
“今晚11点30分，将有孕妇入院
经检查孕期9个月，腹围一尺八，胎位正常
B超显示为双胞胎，同卵受精。据患者所述
无呕吐等妊娠反应。体重比孕前略有所减
孕期内患者无抽烟、酗酒等恶习唯一
嗜好上网。患者习惯夜间赶稿，
双胞胎在子宫熬夜并接受胎教
患者自述孕期从未疼痛 青春期亦无
经痛甚至头痛、胃痛、牙痛 患者常无痛呻吟
为的是治疗患者丈夫心绞痛。这边一痛那边
就不痛。患者丈夫的病历记载家族心痛史
据权威杂志：这是一种遗传病，在父系血脉
中蔓延。即，假设患者胎儿为女性，这种单项
恶性循环即可中止。可是这时B超显示不出患者胎儿
的性征甚至患者性别。”
9点27分，一年轻实习医生 空荡荡的急诊室
就一张雪白的桌子，虚拟一份病历报告
“次日凌晨0：59，诞生一连体婴儿，
剖腹生。”实习医生左手操戈
“婴儿们手拉着手，并且用不分开”
习医生右手写下最后一句诊断并画上句号。
清晨
羽毛从阳台坠落
谁知道它经历了一整夜的酝酿
由于受到空气阻力 它
晃晃悠悠
并不是紧张
很缓慢 缓慢
将垂直于地的那一段过程
延长了体验
假如是真空的玻璃管
就很难说了
真空里羽毛和硬币一个速度下坠
这当然是纯粹的自由落体
清晨我看到的是一片羽毛 当它
接近地面再也没有可供挥霍的高度
便沉淀
陌生人问
你是谁
你来这里找我干吗
为什么站在黑暗里 进来吧
为什么不进来坐
你在黑暗里看我？
看到什么
我看不见你
这里太亮
能让我看见你么？
什么 你没有面孔？
没有面孔的人是什么
我有面孔么
你看到什么
是面孔还是脸谱
是脸谱就没有灵魂？
回答我
为什么不说话
你口渴 要喝水是吧
我知道了 你是
叩门讨水的陌生人
你在门外 我在门里
可是屋子里并没有水
屋子
屋子是我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
家
起初生命就是一次
放逐
背叛
逃离
子宫 再
寻找
家或子宫
或者子宫模样的凹面圆口
海
盆地
锁骨窝
然后是屋子
终点是监狱或者地狱
其实都一样
你在原地
你不说话？
但是你听见我了
也许你是个哑巴
多么希望我是哑女
像你一样
不说话
斜视
遥
有一个传说
不是别人告诉我就是
我自己梦到的
说世界上第一只蚊子
是一个美丽女人腐烂的尸体变的
女人的尸体卧在海盗船的甲板上
船也只剩下残骸
浪把残骸推到岸上
水就不再流了
只有灵魂在彩云间流淌
血凝固
海盗船的甲板上 那个死因不明者的
腐肉孕育出世界上第一只
吸血的蚊子
********
咫尺
你从1.6米以外的脚趾起飞
降落在肩部的盆地里
我在时间的缝隙里等 你
把吸血的针管插进盆地 你
没有 你只是
闻了闻肉味摇摇头就飞走 你
落在《说文解字》的封面上 那是一本
看不懂的书
我抓住缝隙里的时间 将
手掌压上去
现在《说文解字》的封面上有一滩红
那是你的 还是
我的
********
我们不是阶级敌人
蚊子咬我一口
我咬文字一口
蚊子追逐烂肉
我追逐文字
********
我们是阶级朋友
对于你来说
我就是一座矿
你取走你要的
就在开采完的地方支起一顶半球形的帐篷
是不是还关了一个小人在里面
张开口就喊痒
有一天超市不再卖蚊香和驱蚊水了
医院和流动采血站大规模饲养蚊子
他们要的只是那根
扎进肉又不觉得痛的管子
关于头发三题
岔
.
我的发丝开始分岔
那些思维的触角也
分岔
岔路口残留着
最后的决斗
错落间交织成
背叛的清愁
.
打理分了岔的发丝
多少种谬误被梳理成道，
分门别类
斜竖起两撮小辫
隔着一道白色的海峡
讥笑彼此的偏见
迷藏
头发藏了多少营养
只有头皮知道
头发藏了多少污垢
只有梳子知道
头发藏了多少美丽
蝴蝶结自然知道
头发藏了多少智慧
谁也无法看到
坠离
秋天到了
明察秋毫
头顶的发丝一根根脱落
树枝头叶子一片片坠离
.
腐烂的叶子回归大地
遗失的发丝飘散向哪里
.
我戴上帽子遮盖头皮
什么来掩护头顶
空洞的天际
作者：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