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样就怎样
《给：皇后》
我们欣赏夕阳中的猪
和公主一样
和皇后一样
和夕阳中的一切一样
等到夕阳落了
猪也就睡了
我们走在拥挤的陕西北路上
一定要小心翼翼
一定要像
"投鼠忌器"中的
第二个字一样
《飞机》
我想写一首诗
和想折一架飞机
没有差别
我想跳楼
和站在二十楼看风景
没有差别
大雾和东方明珠
键盘和笔
没有差别
我想来想去
我跳上跳下
我走东走西
我不停喝茶
还是
没有差别
《凸镜》
在一面凸面镜上
一盏灯
有一个影子
和一个光斑
两盏灯就有两个影子和两个光斑
我现在可以看见
一共有六盏灯的影子和
六个光斑
记住：
一盏灯有一个影子
和一个光斑
而我看到
六个影子和六个光斑
还要记住：
一面凸面镜
（可能擦得不那么干净）
在更远处的平面镜上
有九盏灯的影子
要记住：
凸面镜
可以是电脑屏幕
也可以是
一副老光眼镜
《梦幻》
葡萄挂在树上
你挂在我车上
就这么骑过大街
整个街区忽然停电
黑漆漆的一片
我在夜中
一言不发
紧踩紧踩
葡萄烂掉后
我们才回来
绕过球型的广场
回到这个街区
马路上所有的车灯都亮着
只是大面积的停电至今未结束
世界显得恍惚
你坐在后面
只吐了四个字：
如梦如幻
而我在夜中
一言不发
紧踩紧踩
直到
从梦中醒来
我睁大双眼
说了一句话就是
真他妈如梦如幻
《这一年将尽我已指尖流油》
他们告诉我过一天算一天
喝喝酒吃吃饭聊聊女人看看天空
他们告诉我不要想的太多
也不要在下雨时独自站立旷野
"只在树木间穿梭"
"只在大连与脏水间穿梭"
"只在帕米尔高原和四川盆地间穿梭"
"是大胡子的阿拉伯人是盐贩是马帮并且兼作土匪的买卖在生意不尽如人意的年份"
"穿梭高大的树木穿梭江河湖海穿梭冰川瘴气毒蛇与野兽的皮毛"
"口吐白沫口吐盐粒口吐莲花之外的花"
"吐痰""从不往针眼里穿线缝补破损的衣物""头发粘作一团"
"扳手指数简单的事物用心计算天文星相冰川的迁移"
"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货物尽快出手以免惹是生非"
"在任何一座城市都不歌颂天神不敬畏祭司"
"不与女人为友""不吃绝对干净的事物""不在下雨时独自站立旷野"
"不要幻想最糟或最完好的结局"
"不起单名""杀死妻子生下的第一胎不要被所谓的骨肉牵连"
"不要用油浇火""不要过于迅速的喝水在极度饥渴之时"
"不要违背戒律中的任何一条"
"过上一天算一天"
"喝酒吃饭聊女人看天"
"只是在荒漠的正午我常常裹紧布衣放低睫毛默默地提问"
这个搞笑的问题就是"能不能过一天算两天让时光流逝的更为迅速仿佛从未诞生的飞鸟"
《看山跑死马》
我们谈论山
东西南北
我们说起了好多山
我发现你去过的山要比我多
而你可能也会觉得
我去过的
要更高一些
我们就这样谈论着
一起爬过了佘山
不是西佘山——
那要更高一些
而是东佘山
南峰65.5米
北峰74米
《鲨鱼》
半夜莫名其妙地醒来
是容易的
仔细想
想知道黑暗中确切的时间
却很难
更不清楚是几点再一次睡去
那个经常摔跤的女人
把鲨鱼扔进西伯利亚的冰海
说要让上海人
永远都吃不到这种从不感冒的动物
〈讨厌（重音在前）〉
讨厌的不是手湿了
讨厌的也不是碰上干面粉
中午走进拉面馆
讨厌的可能是那堆湿面团
不停地粘住十根手指
感觉没有和好
并且甩不干净
讨厌的不是有没有手汗
讨厌的也不是碰没碰上面粉
讨厌的是
她可能
根本不想和你一起吃面
〈海鸥〉
早晨一只海鸥飞过我的头顶
虽然这座城市靠近大海
但生活其中
并不能让我对大海有丝毫亲近
早晨
寒冷
一只海鸥飞过我的头顶
据我所知
当天气一日一日变冷
这些白与黑短暂相交的动物
就会沿长江进入内陆河道
正如此时
一只海鸥
在苏州河上盘旋
它刚刚飞过我的头顶
飞过乍浦路桥的上空
〈疼〉
手上有一个地方不停得疼
但没有伤口
我把手指弯曲
再伸直
再弯曲
撸开汗毛与褶皱
仍然找不到伤口
于是这样的疼
只能疼到肉里去了
〈和你吃饭〉
我不喜欢在餐桌上发表意见
吃饭就是
拿起筷子
吃
饭
和所有零零碎碎的菜
要抢在所有人之前把这些东西吃完
然后
看你吃完你的饭
有时也想想
你真精致
或者想想
你能不能吃得
更久一些
〈气球〉
X在十天前吹起一个气球
五天后
我拍打着这个气球
在办公室里
跳跃
X对此兴奋异常
X说我吹的气球
五天了
还是那么大
又过了五天
X看到这个气球
说还是那么大
也就是说
十天了
她吹的气球
还是很大
我把左眼对准气球
气球是红色的
气球上有白色的
QUEENSLAND字样
〈茶〉
我们已经喝了很多茶
今天一整天
杯子一直湿着
像
谁的手
我有时想起“红茶”
发酵的树叶
有时又想起绿茶
但只想
再喝上一杯
五个人 八十分
〈右手第一个〉
她伸开双腿
坐在那张
特别低的沙发上
我指着她两腿之间
说你怎么这样
没有姑娘的规矩
但她不理我
照样 伸直两腿
笔直坐着
并且
下牌特别狠
〈右手第二个〉
基本上她就坐在我对面
她很高 坐得也高
她谨慎地摸牌
不断询问着规则
并且从不主动抢庄和跟庄
她输牌时是那个姿势
赢牌时 也是那个姿势
她把双手平摊在膝盖上
背对着窗外正午的强光
让坐在沙发里的我
看不清她的脸
同时觉得她很高
《左手第二个》
他输了第一把
接着输了第二把
但没什么
他继续打
谁想到又输了第三把和第四把
他开始坐不安稳
重复地说一句话
“牌技好的人
手气总是差”
《左手第一个和我自己》
听着斯特拉文斯基的《打扑克》
我打扑克 戴着耳机
我听见她好像在说
“这张纯黑CD 真精致
多少钱”
我回答“十四块六”
她说“在哪儿买的”
我回答“大卖场”
她说“如果有的话 帮我带一张
好吗”
我回答“你要谁的呢”而且
“你听CLASSICAL吗”
她说“随便”而且
“我从不听CLASSICAL只是
觉得好看”
我回答“那我
不帮你买”
她不停地偷看我的牌
直到 我摘下耳机
说 “斯特拉文斯基的《打牌》
一点都不好听
我还是喜欢
《春之祭》”
女同事和体重
〈王蓉芳〉
今天你感冒了
讲话的时候
声音像一只 鸭子
假如你不感冒
并且 不讲话的时候
就比较像一种名叫
王蓉芳的水果
我说你——
“增一分则嫌胖而减一分就
嫌瘦了” 这让你站在桌旁笑个不停
我没告诉你
那样的结论
是以
王蓉芳为标准的
〈徐敏卓〉
8月份你每天都去跳操
并在两个月内令人惊讶地减了十斤
后来你不去了
我们也就
不再谈论你的体重
男同事和色情网站
〈黄磊〉
你上色情网站的时候
不停地在电脑前嚷嚷
真让人受不了
我想你杀人的时候
是不是也会这样
拼命地嚷
如果是 那么
希望你千万别杀我
我会
受不了的
〈杨加兴〉
你坐在电脑前
读着 军事新闻
我忽然大叫
杨加兴在上色情网站
惊得你赶紧跳出来
拼命向女同事们
解释
吃火锅时
我还没怎么开口
你就
流鼻血了
女同事（两首）
〈徐蓉〉
你的办公桌上
有很多好看的纸片
旁边的墙上也是
你的背影
也很好看
你离了婚
所以
更像一个姐姐
你长得
像一只
可爱的兔子
你用流氓兔和草地
设置了电脑桌面
你还经常和我将一些
无厘头的话
让我根本
不需要回答
〈朱冬梅〉
想和你一起去郊游
假如你不肯呢
我也就 不去了
情愿呆在家里
看书 睡懒觉
我也只是
想和你
一起出去走走
没有别的
更多的意思
站在走廊里削梨的时候
我一直
都这么想
《拖》
她敲响我的房门
她拖着一条凳子
敲响我的门～～～门
我的舌头之所以发抖
是因为
她拖着一条凳子
从猫眼里看出去
像拖着 一具
死尸
《伊沙不是活雷锋》
长安伊沙
这个人
忒托大
管西安叫长安
自以为是
与众不同
长安伊沙
他确实写过一些
牛逼的诗
但也写过
不少
傻逼的诗
更写过很多呆逼的诗
长安伊沙
现在
大致每个月
会在中国的几家网站
发布自己新写的诗
然后
署上他那个
和地理和历史相关的名字
长安伊沙
下了网
就坐在自家屋子里
背衬窗外的风景
抽着烟
看着老婆
来来往往
打扫房间
长安伊沙
早晨出门
不太走运
被一辆名叫
长安奥拓
的国产微型车
撞了
《来——爱——》
她说： 来——爱——
微微抖动的屏幕上现出这样的字句
让历经午夜的我讶异不已
我是不清楚 生活的真谛
是爱
还是来
<冰着>
我可以让脚一直冰着
不采取什么措施
从昨天下午4点
到现在 双脚都和室外的温度一样冰
一直冰着 就这么冰着
连梦里 都感觉
冬天来了
<毛毛虫>
午夜一点了
我们五个人
从符政的房间里走出来
下楼去吃夜宵
木地板做的楼梯上
我们的十只脚
从敲亮过道灯的那一刻起
就没有整齐过
咯噔咯噔 咯噔噔咯
我们压低呼吸
像一条有很多只脚的毛毛虫
在午夜
要去寻找食物
<孔融让梨>
爷爷说 帮我削个梨
爷爷说 你要吃香蕉要吃橘子
自己拿
说完转身上了床
我从冰箱里摸出个梨
削了皮 满手糖汁
递给爷爷
我又从篮子里拣了个最大的
橘子 转身上了自己的床
<你要怎样就怎样>
就是这本《五灯会元·上》
我已经借阅五次了
从八月份开始
每个月我都要把它从图书馆借出来
还了再借 借了再还
前两回都是管理员帮我续的借
可后来 他不干了
说上图从来没有续借的规矩
我虽然感觉奇观
但也并没有争吵
我还了这本书
又走进开架外借室
挑了另一本《五灯会元·上》
<关于链条>
办公室里
男女关系总是很复杂
比如昨天
芳借了敏的自行车出去办事
结果和谁撞了一下
链条掉了
后来敏下楼去修车
是磊
帮她弄好的
他们回来的时候
我端着茶杯
正把空调开到最高温度
（当时天已经黑了）
我说链条这玩意
掉了一次就还会掉
一次次掉
晚上回家的时候
我和敏同路
我刚上车准备冲过第一个红灯
敏就对我说
磊只把前面的链条挂上了
而后轮的 还荡在那儿
我只好脱了手套
帮她挂链条
大楼底下的风呼呼吹得手疼
挂完链条后我又回到大楼里
洗干净指尖
并且在风干机下面
拼命吹暖自己的手
我琢磨着一路上
链条还会不会掉下来
<交通规则>
不要服从红灯
不要服从绿灯
不要服从红灯与绿灯
也不要服从黄灯
因为黄灯服从于红灯
因为黄灯服从于绿灯
所以不要服从黄灯
服从黄灯就是服从红灯服从绿灯
不要服从红灯
因为红灯服从于绿灯
也不要服从绿灯
因为绿灯又服从于红灯
不要服从红灯与绿灯
因为红灯与绿灯统统都服从于黄灯
所以不要服从任何一盏灯
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小转弯
右拐
迎面撞翻一位慈祥的老太
《咄》
鲁智深说 咄
一脚踢飞身边的凳子
郑屠也说了咄
充满委屈 不就是
在精肉里沾了点肥肉臊子吗
史进早就说过咄了
那是在 小酒馆
恰如其分地真诚表达过自己的正义
但他并没有出现在
今晨的大街
否则事情也许会有所改变
于是鲁智深又说了声咄
一拳 两拳 三拳
假如我活在那个时代
说不定也会去做个流氓
整天咬牙切齿
整天说着咄 咄 咄 咄
《谈谈咱的计划》
十二月底到一月初
猎杀一头棕熊
一月中旬到下旬
剥皮 并且喘气
二月到三月
钻进熊皮
过冬
（继续往下念啊——
谁的——诗呢 他问）
（啊——也不是——
谁的诗 我说）
四月 从熊皮中苏醒
出去 偷蜂蜜吃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半夜醒来》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半夜醒来
但很少有谁 会像我祖母一样
不断地从1数到100
不断地中止和从头
开始
直到所有的人都在半夜醒来并再一次睡去
啊 我的祖母 （抒情至此为止）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半夜醒来
但很少有谁 会像她一样
不断地从1数到100
更为准确地说 是从
中间的某一个数字开始
并且结束于另一个偶然的数字
而后虚弱地长叹一声
再开始数另一串紊乱的数字
她就这样不断地周而复始 颠倒昼夜
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半夜醒来
《前进前进前进进》
一个小孩在马路上又蹦又跳
未免有点 太高兴了
让我很不自在 慢慢地
跟在他的右后方 慢慢地
看着他在马路上又蹦又跳 慢慢地
我也想和他一样 在马路上
又蹦又跳 但不行
因为我正骑着自行车 在马路上
慢慢的前进
作者：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