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
大鱼记
1
地面凹下去
就会积水
如同树皮上有了伤口就会结疤
我站在远处，太阳把坑面照得一片亮白
给了我一种错觉
我用手去试探镜子的那一头
人们也在揣测
如果再加上墨绿的深
水坑通向某个遥远的
不知名的地方
里面住着水怪、大鱼
水怪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
有时一年浮上来几次
吞下羊、水桶以及恐惧
有时几年都不出现
人们渐渐失去了耐性
开始谈论下游
以及将要到来的节日
我一直守着水坑
我关心的是大鱼
2
从砂河里走上来
我看到标语
热烈庆祝建国叉叉周年
爸爸在修补鸡舍
换下沾满鸡食、鸡口水的木条
他流的汗年轻而健康
军裤的蓝也闪着光
妈妈砍倒高粱杆
作我的甘蔗
它汁水发绿
咬起来轻浮但不淫荡
更妙的是
我们可以在下一季
让菜地都长上高粱
我一直守着水坑
我关心的是大鱼
3
我总是在砂河里走
看着自己的脚趾一天天
长开来
后来我到了四川
河底部的大石块阴冷滑腻
没有质感
我也到过海边
砂过分的细，搀杂着贝壳碎屑
经不起细看
我想，砂河的砂一定
是最好的河底的砂
遗憾的是，河里只有小鱼
我网它们，顺带摸摸螃蟹
这也足够让我高兴了
我一直守着水坑
我关心的是大鱼
4
有一次我抓到一只
确切地说无意中把它踩在
脚下，有三指来宽
小朋友的妈妈答应给我煎
杀鱼、煎鱼、吃鱼只是抓鱼后的一种仪式
我实在象个巫师
挥舞着刀
砍在自己腿上
开始流血
比鱼流的还多
现在我挽起裤子
那个疤薄薄的皮下
有深色的血管
接着河里发水了
它急促地要把自身吞进
我开始兴奋
我一直守着水坑
我关心的是大鱼
5
小朋友中流行一种说法
上游被大水冲出一个大坑
坑的大小意见不一
但都说大鱼聚集在那儿
我和他们顺着河往上走
想着上游、水坑及大鱼
上游我只去过一次
是从岸上高耸的路去的
到了一户人家
他们拿出自制的柿饼请我吃
我爱上上面的白粉，到院子里看柿子树
和我家旁的有什么不同
我还想吃，他们看出来了
就又给我一些
上游真是神奇
我们不敢走得太远
手牵手往回走
这次探险丢了几只凉鞋，两个鱼网和一个小朋友
丢小朋友是个虚构
丢鞋和小朋友对我没有大的不同
我一直守着水坑
我关心的是大鱼
6
到了现在
抓一条大鱼也许
还是我一生的事业
过去成了我的水坑
像砂河一样永远流动的水坑
我看到大鱼在里面游
2000、6、22
2000、9、27改
斯泰因的桃子
我渴望一个桃子
现在渴望一个桃子并不等于过去会渴望
不等于将来曾经可望一个桃子
桃子上的毛让我感觉很好
我不喜欢毛，但我喜欢一个有毛的桃子
我喜欢也许我渴望一个桃子
一个对桃子渴望的人是值得大家看到的
我看到了因为我渴望了
虚幻的桃子
虚幻的桃子
我看着它的这个目光中桃子就碎掉了
碎掉了
就是一个天生要碎掉的桃子
我看着它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我看着它
一个桃子的毛排得很密
毛的很密在桃子上
和我渴望的、想象的、过去占有的、将来会得到的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断章
1
我掘地三尺
我看到蚂蚁
被光线刷得惨白
我脚下的你们
分泌黄金
一点点地把我的热情冷冻
脚趾发抖
阴茎却悄然勃发
2
七月天空爬满不祥之物
凉椅上的睡眠状态
仅有蚊子
仅有蚊子
以带血的青黑色人生
把这个时刻抚摸
13号
为什么不能平静
让故事游行
像你的历验
没有回忆的转承
或是水的不可摸捉
暗晚的声却在敲打股动脉
不似突然来临的性高潮
却是一场冒险的冻结
我不再探询黑夜与孔洞
这本身却是比夜更广远的洞口
只要随便发出几个语音
像是孩子
逗逗他
直笑到打颤
从此就有了皱纹
在一辈子里总要被数几遍
增加一些谈资
天气也重复着
谈论。打开来，又合上
只是缓慢
只是为了这缓慢
让
让光线刺探流动
血液也饱满地计量时间
让进攻停留在剃刀上
而再没有谁长出胡子
让石头磨粗了水
午后。睡眠。迫杀
让骄傲沾满指纹
磁带上留下一声闷响
让零度抛出绣球
内部和外部相互扯动
让盐给事件止血
痛的密度使进程打滑
让厌恶爬上日日的枝桠
晃动只不过是由于疯
2000.3.6
体温
我的手潮湿
体温比你高半度
但你不能把关怀抛过来
这不是理由
你加剧了我体内水的排出
并武断了水和温度计的联系
你甚至含着冰
薄荷糖
你也不要怀疑我拒绝以外的东西
比如盐，经过干燥的花，卷纸
如果你放弃浓得像痰一样的话语
愿意听我说
事实是这样的
我想
. . . . . .
99.7.17
黄瓜
你为何开始抚摩黄瓜
开始喜欢上
并且吃他们
你列举着它们的优点
维生素，便宜，皮上的涩味儿
以及快焉掉的隐喻
这时我看到蜜蜂，一头撞死在黄瓜上
杀死一只蜜蜂，可比咬碎一根黄瓜难
那颜色和声音让人想起夏天
对，现在正是夏天
我追逐年轻的脸，并幻想她们
身体的细节
我忽略了热，汗，以及她们的变化
烟头一直在那里忽闪忽闪
那红点都快要挤出水来
与我对南方这座城市的记忆刚好吻合
我舒了一口气
摘下手边的一根
它的绿简直有些过分
是黄瓜的那种绿
在它浅色条纹汇集的顶端
赫然开着黄色的小花
00.5.11
风
我知道了风
的力量
尝试让风浮住
或浮住风
我觉察这是梦境中
的一种姿态
在那里眼睛从不闭上
也不睁开
悬浮，像婴儿
倾听血红的潮
而此刻我的体内有另一种力量
以聚变的方式
从分子到原子
从7随便到达5
躯壳
如同走廊以及来路不明的光线
而它们正在我的面皮上寻找口子
之后
我像春天里的风筝
被补在天空的一角
2000.3.23
你可以
我看到你在说话
是的，你可以
并且用一种惯常的语态
你说光
于是就有了光，在我期待的唇上
你可以把瞬间括起来
像声音被放大
被一个简单的动作感动
或者息斯底里
你可以放弃敏锐的姿态
观看在绿色液体里
浮动的白色水母
然后做爱，呕吐
你可以蹲下来
和孩子们玩
再找一个适当的时机仰头
偷看他们的天空
你可以让伤口开得更恶毒
也更美学
比如让嘴本身成为伤口
你可以猛然撞上触觉的墙
荒郁的（荒淫的荒，郁闷的郁）快乐
涂抹在黄昏的街道
你可以把啤酒罐上的`HKDNP`
解释为港式高浓度磷氮化合炸药
然后喝出它最后一滴
你可以从黄色笑话的丛林里露出头来
对着不存在的镜子
让眼角滑过没人能觉出的哀伤
淡淡的雨巷式的哀伤
你可以粗暴得比钠更易燃
比冰更硬
比黑更狡黠
比咖啡更容易使我入睡
你可以说：黑与白相互追逐，缠绕
生命，和谐
于是你心境平和
你可以把自己置在街道上，是一面旗帜
神情恍惚
就像那个老邮递员的手，把握了街道
十多年来的离奇变化
你可以让夜晚绵长得像一辈子的头发
像睡下去就起不来的死亡
像精虫，游啊游，游啊游
怎么找不到岸啊
你可以像村上春树那样回忆
童年及老歌
并把身子交给他
那个年老多肉的日本男人
你可以思考
一个便秘患者
一头发笑的牛的主人
你可以一直不停地说话，讲话，谈话
一直不停的沉默，寂默，静默
然后吃饭，大便，睡觉
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可以这样没完没了
让我想起某位老师嘴角的白沫
而那翻滚着泡沫，江面上的漩涡
却令你不安了
你可以培植它们
再杀掉它们
像一场虚幻的历险
却是一次确实的枪击事件
你可以收集所有奇怪的玻璃瓶
为此喝掉里面的劣质酒精
在醒酒后被碎片划伤
你可以快乐
直刺刺地
像掉线，阴茎，阳光，巧克力中的榛子
爱情，红色，停止，扔
你可以在桌底摸我的腿
甚至更深
让阴影来得更猛烈些吧
你可以像夜晚蚊虫的轰炸机那样
爱我或者不爱我
你可以攻击我，飞离我
让我流血，让我失眠，让我兴奋，让我安静
你可以…………..
你可以
你可以
直到有一天
毫无疑问
你仍固执地说
你可以
你可以
直到有一天
和我相关的
和我无关的
你可以
你可以
直到有一天
我却成了你
你也是着我
2000.5.12
他推开门
他推开门
陌生的窘态
在此以前
他说了许多话
这些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我在床上翻书
其他人把温度遗在被窝的皱折里
雨季（又是雨季！）
温暖而潮湿
他推开门
恰当地进入我的房间
捶打了
被雨加了封条的空气
不止三遍
以皮肤的度量
99.7.17
提问
感官直刺刺的
背后的突起
F睁开眼睛
没有人离开
没有人
架起腿欣赏拇趾
``后休闲时代
人文主义的姿势``
F
把记忆诵读1999遍
在黑桃Q的目光里发誓，呆
磨牙
打发身子
然后把沐浴液冲去
这些时候
F旁边走过几个人？
99.7.17
丛林（4首）
照镜子的杜予
气味排布出轮廓
慢慢地
皮肉里游动的刀锋
慢慢地
黄油注入瞳孔
比浓更固执
再过一会儿
皱纹和毛孔就要开放
镜面横在黑暗里
移动手
只抓住呼吸的凉
灯亮起来
你在相机镜头后面
露出诧异
喉结
诱人的突兀
象苍蝇一样被拍在墙上
99.11.1
把手搓了又搓
缠绕，攀升
手的舞蹈
字句里的曲线
被漂白
光漫过桌子的边边角角
张力汇合烟熏的色
意义的环状物纠正骨骼
如阴天里的碗
掂量着湿滑的沉
张力汇合烟熏的色
一颗苹果没有被接住
银幕上的卷曲与白点跳动
玻璃扩展的裂纹丛
关住一半的风的漩涡
折断曲线
把手搓了又搓
99.10.28
我们需要彻夜长谈
我们需要彻夜长谈
把身体倒空
把思想补缀在墙角的黑斑上
词语纠集光线
解析了烟
及我们的身体
我们需要彻夜长谈
被榨汁机搅动的音乐
在时间里朴素的残留物
那纤维
那用嘴呼吸的人
来自家具内部的微弱脆响
它只听见
均匀
均匀
00.3.26
呆在家里的日子
像吸了过多水分的蘑菇。下午，
颜色深下来
坐着，吸烟的人
在频道转换的片刻倾听寂静
耳朵上的绒毛令钟摆迷茫
正是这个时刻
潮水漫没鼻息
田野挤出干草垛的黄
拥抱的裸体，光斑
制造扎染的效果
夜晚走廊上的响动像雪地上的阴影
…………….
已经无法让事件和场景重现
削出的橙子就在手边
我寻找坚硬的动词们：
咀嚼。
吞咽。
固执地
把时刻填满
用精液冲刷爱情
以整体对抗无限
当把头侧过去
谁在微笑，向着谁？
伤感，镜面上的雾水
我总是在洗澡后匆匆擦去
2000.3
作者：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