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丽的故事
胡美丽的故事
胡美丽的感觉
1
走下破旧的楼梯，她掸了掸
身上的尘土。她忽然感到
腋下有一丝凉意，她抬起了雪白的手臂
噢，一点失误。匆忙中拉锁竟未拉上
这使臻于完美的她，有一丝不安
但旋即就消失了。她麻利地
把它拉上。
2
这旗袍是去年做的，现在看来
有一点小了。她能感到
她绷紧的乳房，很不自由
但她想到了挺拔，她想到了山
她想到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卖丰韵丹的广告
3
月经是昨天开始的，她很想知道
为什么提前了，但她羞于问她的男友
更懒得去了解，那一大堆性知识
她想，只要不怀上孩子就行
而现在，她停了下来，她遇到了红灯&127;
她站在十字街头，她出众的美
像狂风一样刮过一些男人
贪婪的眼神
4
空荡荡的商场好像一个厌食的胃
面对下滑的经济,她并不感到恐慌
让她恐慌的是,她该用哪一种香水
哪一种更性感的内衣,把一只虫子
牢牢地吸引
5
黄昏里，她疲惫地返回了宿舍
破旧的楼梯,曾扭断她的鞋跟
三次，她得加倍小心，她得避免这些
人生中的小错，那个与她打招呼的
眼镜，迅速撤向了黑暗，她认识他
一个对她有点意思的胆小的男人
6
做完面膜后,她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她听到电视里一对男女在调情
“噢，疼”──她也感到了
但不是这种疼
胡美丽的情欲
1
疲惫的一天，在脱掉高跟鞋后才会显露
苍白的本质。她在穿拖鞋的同时
打开了电视机。没有更多的精彩
广告，像屎蚵螂爬上脚面一样
让人恶心 “弱智的电视”她想
让中国导演像诗人一样
一个个饿死
2
晚饭后的她 像一块甜食
几只蚂蚁 沿着电话线前来觅食
她冷漠的拒绝了 这
并不代表更多的诱惑
3
夏天的夜晚 如水一样的寂寞
她站在阳台上 看着远空几颗
闪烁的星子
她在漫长的沉默中几次提醒自己
萨福早已死了
4
她脱去了外衣 震颤地剥掉了乳罩
她想到了花 花中的蕊 蕊中的蜜
她想到了那丑恶的蜜蜂──
她的继父 她想到了她的母亲
一个女人那么可怜的哭
5
月光爬了进来 像她的手
爬在潮湿的沼泽
她轻声地呻吟
在一个人的战争中
她白嫩的腿扬得过于高了
只在十几分钟内就完全消耗了自己
6
暴雨来得很快 去得也很急
她从一朵残花中捡起自己
她惊恐于一张脸 像幽灵一样
闪现于镜子
“你是谁，伤害我像伤害着美丽?”
胡美丽的忧虑
她站在摩天大楼的第四十二层。她看着
下面小得像乳房的圆形屋顶，小得
像蚂蚁一样的人。“太小了，太小了”
她想：这真像我儿子玩的模型
这是一个不切合实际的比喻
但她只能这样想。天色很阴很暗
她没有戴表，也许快下班了
她幼儿园的儿子也许正在整理书包
但同事们各自忙着手中的事
仍没有下班的迹象 她只好
再一次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
这时，雨开始滴
“要是我像超人该多好”一个念头
闪现在她心中。她兴奋不已
她成熟的乳房像一对跳跃的鸽子
被一个偶尔抬头的男同事尽收眼底
天越来越暗。她心中盘踞的蛇
也越来越多。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的那位男同事走了过来，不勿关心
地问：“怎么了，美丽”?
交际花胡美丽
别墅 小轿车 手机 工薪阶层以上的消费
为了梦想 在付出贞洁之前
她并没有想得到 这些权力的衍生物
她也更没有想到 她二十二岁的青春
就这样成为了一群官僚的殖民地
现在 她被麻木的捆绑着
在T型台上的抚首弄姿
并没有使她的血管扩张到
心肌梗塞的程度
无所不能的权力 已使她的生活变得苍白
失去了应有的新鲜内容
与她曲线丰呈的肢体恰好相反
她胸前的两座教堂 曾经举行过多少次
不属于她的婚礼 而哪一个新郎
在市场经济的输精管里 射过来的
不是印着伟人头像的人民币
乐此不彼的社交 小有计谋的撒娇
以及权力臂腕里的性交
使她像泡沫一样膨胀着
像玫瑰一样时常被人提起-------
仅仅是因为它是爱情的代理
胡美丽的内心世界
在镜子暧昧的反光中，我坐着
满脸盛唐的铅华，并不代表经济的繁荣
萧条，像精神的疲软，一整天都没有生意
暂停营业，逃避这个月的税金
还是就这样苦苦地撑着？
报纸上铺满了警察打非扫黄的战绩
小心不是多余的，万一碰尖上怎么办？
不如让安徽来的小雯先避一避
唉，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
都八点了，没有一个人，仍然没有一个人
对面的那一家，生意怎么那样好
那个骚货的屁股是镶钻石的
穿个旗袍开衩那么高
狐狸精，X死她
唉，天快要下雨了，闷得很
空调都坏几天了，得赶快修
打了几次电话怎么还没有来人？
保修卡放哪里？怎么记不起来了
胸脯大真的脑子不好使？
明天，让谁去消协投诉？
是那个常来按摩的工商局的老李
还是猫咪那个英俊的二哥----
他曾躲在店后面偷看过我洗澡
并被他爱吃醋的老婆当场抓住
恐怕不会来了吧
生活想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虽然有点难-----
不知弟弟收到前几天寄去的钱没有
三年总算过去了，还有最后一年
不管怎样都要让他念完
夜很深了，还是没有人来
还是没有人来………
胡美丽的私生活
黑色的低胸裙微露双乳
肉体过于脆弱，它从未和大麻构成敌意
在黄昏幽暗的光线里，一只蝙蝠盲目地飞舞着
丧失怠尽的人文精神 比纯氧还薄
比贞操更易穿破
她坐在雕花的红木沙发上
银亮的嘴唇 使她的脸显得过于妖冶
而她狐媚的目光
此时是扣得很紧的盖子
肉体的开瓶器还没有在夜色的暧昧中到来
华灯胀破了夜的内衣
是谁在道德的背后拽开欲望的拉锁？
在人性裂缝里的她，不失时机地
装上了本能的计价器
醉吧 朋友 今夕何夕
她敞开的胸怀 在小费的调剂下
会显得更加柔软无比
家作为一碟正统的老菜
怎比这午夜花样翻新的点可口
在夜晚的粘液中滑翔的她
又在酒杯里冲浪
在化妆品 药物 保险套的精心支持下
她设备一流的活动中心的客流量
使她的身价像道琼斯指数那样节节攀升
她有时会想起古代薄命的红粉
在青楼中的幽禁
怎比她拿着金钱这把自由的钥匙
发炎的街道 癌变的河流
后工业剪开的病态的黎明 以及
像一口痰一样被夏利倒车镜吐出的她
在出租车司机猥亵的目光里
显得那么卑琐
而她经历过无数次疲惫的大腿
此时才让她感到不适 像月经的来临
精力在减退 一如她稍稍鼓起的眼袋
是谁在一点一点地挪用着她的青春
黑客般的上帝正答非所问地向她传递着
暗服脑白金后仍然衰老的秘密
胡美丽的艳遇
沿着电话线传来一根细细的请求
一次反道德的经历 一次撒谎
拉开了她有声有色的艳遇
咖啡馆一如昔日的玫瑰
开在东安路的街头 她注意到了
更多的泰洗店已代替了她原来熟悉的位置
她感到了一丝悲哀 但更多的是
想起今晚的约会
几年了 他也许变了，“太阳自有
太阳的轨道。”这是他说的
今天怎么也偏离了，她骄傲地想
她像泡沫一样膨胀着 她感到
她的美不再只是别人对她的恭维
掠过那男人苍凉的眼神 她坐了
下来 她的美沿着她丰韵的曲线
溢出了旗袍 那个男人竟会是他
衰老太快了 她感到了时间的重量
她流露出了怜悯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才是我心中的鬼”
他还带着后现代的口吻 她笑了
像她曾经在心中哭过 一切太晚了
她想他的泪水现在只能撬开
她记忆的一角
“你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她的亲切撞灭了他的泪花
她想起前不久在书店里曾看到
他写的那本书 有几首诗
几乎无法让她从往事中走出
沉默像疾病一样漫来
她感到不知所措
她伸出了手 那手碰到了另一只手
她感到很有力 她想缩回来
但已晚了
她感到一个舌头在舔她 她想
到了动物 她想到了猫
她想到了一付上好的胃
她想到了菜 她想到了自己
她颤抖地滑下了他得寸进尺的筷子
悬崖勒马 她的激情降至
旗袍开衩的高度
一顶帽子在赶制途中被理智撕得粉碎
怀孕中的胡美丽
她坐在沙发上 鼓着肚子
她想起了医生的告诫 她想起
昨夜的房事 已经快三个月了
她和他都知道 一些事情不该做了
她痛恨他一天也不能没有女人
更痛恨自己没有坚持
婆婆的笑容 像奶粉里加了过多的糖
她们已几个月没有争执了
这反而使她觉得 很没有意思
战场的消失意味着嘴巴的失恋
她更多地选择了沉默
或者干脆不停地醒不停地睡
她美丽的脸上爬满了孕斑
她很担心生产后 这不会褪掉
为了一个孩子的出生 每个母亲
都要付出的太多太多 她真的感到
有点累了 像一个等待已久的日子
还要等待很久以后才能来临
胡美丽的夜生活
在饥饿到达之前 她
选择了另一种饥饿
沿着那男人浑圆的腹
她伸出了手
一种力突然颠覆了她
她呻吟
光滑的快感
像刀子 把尖锐痛饮
白得像雪 具有露水质地
晚风中一棵赤裸的笋
更像蛇 盘着腰肢
在金钱与欲望中游移
沿着罪恶迷人的方向
轻车熟路 翻越一道道灵魂
像翻越这空心的夜
在黎明到来之前 她
返回了巢
而此刻 她真的有点累了
躺在充满泡沫的浴缸里
洗着自己发白的身子 像
洗着一件穿旧的内衣
远处 沙发上 她的皮包
也静静地躺着
有几个保险套滑了出来
表示经济 依然疲软
胡美丽的变态心理
她把它缠了又缠 她甚至感到有点
疼了 但它仍然高高地撅着
她无法使它变小 更无法使它
变无 除非通过变性手术
这是一周内第三次干同一件事情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 她擦去了口红
她醉心的只是把眉毛画得更粗
把头发挽得更短
无人的房间里只有她捏紧了的呼吸
她穿上了他的内衣和西服
她感到震颤了满足了 像受伤的脚
终于找到了一双柔软的鞋子
她在镜前奢侈地走动着
每一个姿势 都闪烁出刚阳的光辉
微妙的快感像雾一样笼罩她
她感到有点湿了 她停了下来
一种虚妄风一样席卷了她
她倒在水中 如无根的芦苇
漂浮着 消耗着 放荡的激情
沿着导线的手 摩擦出快慰的电花无数朵
明星胡美丽
鲜花沿着掌声 金钱沿着荣誉
到达 她宠若受惊 她眼含热泪
她想到了父亲 那个守旧的老头
再也不会把她阻拦了 她要走
自己的路 现在 正是一个好的开始
经纪人 签约公司 演唱会
她忙得让高跟鞋三次扭了她的脚
她最终把它扔掉了 虽然她觉得
有点可惜 那可能是她以前几个月的工资
她想 大人物也许就应该大手大脚
像苍蝇 追求她的人如期而至
她把一打名片翻了翻 又把它们
一同丢进垃圾 爱情应该有一个
浪漫的开始 尔后 才会有一个
幸福的结局
她的梦总是很浓 在娱乐圈这根钢丝上
她忘记了时刻应该保持平衡
她更忘记了那个被她拒绝的经纪人
在未来的某一天 会毫不留情地
把她一脚踢出中国流行乐坛
胡美丽的死亡
从十一层和十三层跳下去同是一首挽歌
她选择了十三层 她想 高一点儿
也许会离死神更近 她的飞翔只持续了
几秒钟 她落地时头颅开花
像一个鲜艳的句号冷不丁地楔入句子
这是星期日的早晨 无入的厂区静得
就像某个突发事件的背景
第一个发现她的同事被她的脸
吓坏了 是第二个看到她的老李
慌慌张张地报了警
前来认尸的是她守寡多年的母亲
还有她的男友 伤心的小沈
他没有料到 悲剧会像
恶梦一样访问现实
他暗感自己是缺席的凶手
谣言狂飞着 如一群蚊子围绕着小沈
殉情还是谋杀？平淡的生活
太缺乏刺激了 需要一些话题
供人饭后去探讨 弱智的二元推理
我们应该宽恕那些无聊的人们
“死亡是这么的深
生命是这么浅......”
他握着她的遗书念到第七遍
“既然它味如白蜡 那么
就赶在黎明前把它燃尽。”
胡美丽的房间
比雪还白 她替他打开了那扇动情的门
她感到他的手像在过拥挤的马路
她不经意地开着红灯
她沉湎于想象的玫瑰色中
她伸开了腿 像张开了蕊
它湿了 充满蜜
他一脚跳进了她的呻吟
黑暗中 他撞翻了她的椅子
他依然没有摸到开关
她有些急了 反卷起身子
像一个蜕皮的蝉
在肉壳上颤抖着
夜色在流动在收缩在扩张
在他把一切穿透之前
她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没人知道生命就这样被孕育
没人知道窗外的雨何时开始下的
又在何时已停
胡美丽的情史
对爱一无所知 六岁的她做了一次
新娘 她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可笑
只是想到那个新郎时 她止笑了
他与一个富商的女儿草草的结了婚
并于今年二月死于一场空难
在和现在的丈夫结婚之前
她还有两次不未人知的经历
一次与一位画家 差点为他脱掉
所有的衣服 另一次和一位诗人
只差领上一张结婚证
现在的丈夫是一位大酒店的经理
他垂涎她的美艳正如她倾慕他的财富
一排即合的婚姻 并没有使她感到
美满和幸福 尽管在别人眼里
她是灰姑娘在中国的典型再版
婚姻对他们来说 并不像钱老先生
笔下的围城 他具有的
像他酒店客房那么多的情人 常使她
在不危及法定地位的前提下
和几只鸭鸭在夜总会鬼混
他们之间 偶尔也会有一层
隔着橡皮的爱 但那是即兴的短暂的
尚需药物支持的公益活动
没有它 不能成之谓夫妻
有了它的 也不见得是夫妻
美丽的等待
像猫一样舔着寂寞 她被寂寞舔着
幸福弥漫在周围 又被烛光涂上了一层
暗黄的金 她想起了她的先生
一位裸泳于物质的经理
此刻 无论在哪 也该返回了
她手握茶杯 空坐着
在甜美的等待中不断的猜想着
种种可能 是一朵玫瑰
还是一副耳环 或者是其它
什么出人预料的东西
霓虹灯撩开夜色斑斓的一角
在拉开窗帘的一瞬 她看到了楼下
那梧桐树影里的一对情侣
他们亲吻的样子是那么地笨拙
让她想起了她的第一次
沸腾的血管 慌乱的心跳
图书馆不知谁打开窗户时刺眼的反光
以及跌落的书本任风翻动
这些细节会像蜜一样撒满她的全身
并是她不只一次地感到无孔不入的甜
拧断回忆 钟声越敲越哑
耗尽的蜡烛 仿佛是一团思缕
被风捻断 而续上来的
耐心 怎又不是她
焦灼 倦怠
怎么还不会来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该不会是把它忘了吧 她拿起了电话
拨号 忙音 再重拨 依然忙音
占线 怎么总占线 在黯然伤神中
她又点燃了一支烟
局黄的头发 暗蓝的眼睑
裸背的晚礼服
一种更适合于夜生活的需求
在镜中忧郁的是谁 空坐着 仍然
像一副现代的仕女图
吸毒的胡美丽
她看着一只关在笼子的鸟
浑然不知自由得样子
她哭了
这是她一天中第三次落泪
她的手帕早已湿透了
她等的电话仍然没有响
她早起煮的牛奶仍然每人喝
她昨夜穿上的睡衣仍然没有换
她想换了今夜还得换
一整天她都在自己的影子里徘徊
一整天她都对着那只鸟儿发呆
一整天她都想说一句话
一整天她都没说出来
可卡因比安眠药更有效
她打开了空了的肉体
她小心装了一点
她随即感到了下沉
像一个肉体沉入另一的深处
胡美丽的良知
便条留在桌子上 我要走了
阿祥
谢谢你昨夜对我的照顾
谢谢你的烟你的茶你的酒
谢谢你听我 一个堕落的女人
讲自己失败的情史
谢谢你听得那么同情并流出了泪
也谢谢你为我铺的床太软了
让我起得这么迟
你也许早就上班去了
阿祥
我得谢谢你的善良
让我相信天下还有男人不是色狼
我得像你远在新乡的女人一样
把屋子打扫干净
昨晚呀 阿祥 你肯定没有休息好
那么短的沙发那么长的夜
哎 真不该让你独自熬
便条留在桌子上 我该走了
阿祥
这时出门也许不会被你的邻居碰上
名声这东西很重要
我得帮着对得起你的善良
胡美丽的泪水
泰洗店打烊了
窗帘遮不住黎明大批的光亮
小雯和猫咪回家了
她独自数着刚嫌来的钱
没钱的时候连美丽也成了问题
她想起以前她穿过的
那个样式陈旧的内衣
她想起了远在北京读大学的弟弟
她还想起了昏暗的灯光下
为别人拆洗被褥的母亲
她现在却感不到幸福
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她感到陌生
她感到恐惧
她感到有一股泪在往心里流
独身一人的时候
她总是这样
她总是求助于一支烟
把自己的坏心境引渡
1998.5-----1999.2
作者：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