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
没有回到大海的鱼
车站上都是回家过年的人
天气很好
风吹进了车窗
超市门口停满了车子
离海很远
海鲜包装在硬纸盒里
也有很多没有被包装的海鲜
几辆车开过
天就快要黑下来
冬日独坐
房间让我坐着
不时回头张望
房间是空的
秋天多么好
树叶落在我的头上
我闻到树叶的清香
山鬼
那样我会梦到你的
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被吸引着
一朵花开
又一朵花开
和尚下山
还有和尚
还有更小的和尚
还有汽车里的和尚司机
还有飞机上的和尚
还有兴源寺
还有灵隐寺
还有五台山
还有望佛崖
还有香火和香客
还有宝塔和如来
还有月亮
还有大便
还有戒律
还有女色
还有酒
还有肉
还有你
还有我
南山
已走了很远
见南山
南山会自己出现
不用去望
树影摇落
依然是一脉青蓝
坟
是山还是坟
我绕不过去
我绕来绕去
我在碑上刻下名字
我在土里
找不到骨灰
新的诗在变旧
我要写新的诗
这是第一首
我在写吗
写一首新诗
我默默地念着
念着刚写好的字
这就是新的
你读到时
我已经离开
晚上
一些旧诗
很喜欢
我穿着宽松的衣服
坐在房间里
月亮从树丛中升起
我站起来看月亮
月亮在马路上
照着一个人
可笑的永远的事
我永远在爱着一个姑娘
爱着一个没有衰老的姑娘
我永远在爱
而且变得衰老
我永远不知道她是谁
她知道我
她为我阖上了眼睛
她让我看不见
葫芦里卖的药
你用过剪刀
你被一只猴子挖过
哇哇乱哭
你看见蚊子在灯罩里飞
一根线拴着蚊子的后腿
针管在推进
戴口罩的人说话
戴口罩的人老了
在白色的雾里
你孤独一人
那间租来的房子
窗户贴着报纸
你读着十年前的新闻
白色的雾在田野上
列车飞奔
有许多蚊子
像祝寿的仙鹤
蚊帐里二胡齐奏
那留在墙上的血痕
隔壁夫妻的吵闹声
电话被一只手抓住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就算我说了对你也没什么用
我抚摸你、诅咒你、扇你、强暴你
也没什么用
我爱你需要你
也没什么用
你睡着了、生病了、哭了、结婚了
也没什么用
你住在你的别处
我在我的远处看着你
等你死去
暖气
黄小芬她爸死了三年
阳光照在我们住的居民楼上
冬天，夏天，春天的中午
水泥建筑在发烫
27号楼25号楼之间安静的天空
被我小便时从厕所看到
很想吃面条
很想端着碗到大门口
我已经睡了12个小时
地面上落满黄叶
周杜的妈妈得肺结核刚死
楼道口摆满花圈
我很害怕
害怕见到周杜说起这事
挽联上的毛笔字写得很工整
从前在楼底下
有人说话
有一个收购旧家具的人
在北京
我已经住了五天
刚下过小雪
昨天晚上
我梦见我爸死了
日落西山红霞飞
这路太远了，我必须花钱
搞辆车
哎哎哎那两个警察我现在就想把他们干掉
他们有枪，后面有监狱
我必须花钱购买我的枪和监狱
我必须让自己胖起来
裤腰带系到脖子
做一个伟大的无产阶级
没兴趣呀
没兴趣
您瞅准了
您他XX的
骂人也要讲点礼貌
我愿意花天酒地
纸醉金迷
我愿意长生不老
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是暴发户
嘿，您瞧
那傻逼
还镶了金牙呢
回忆一个摇滚歌手
这个歌手的名字叫库特 科本
那年我从同学那儿借来一盘翻版的流行歌集，里面有首“操我”
不懂，但声音特别
Rape me Rape me，那年库特还没死，如日中天我也不知道
音像店里有一盘涅磐的盗版，俗，这名字我觉得
我有看封面设计买音乐制品的习惯
一般设计精美的音乐都不错
那年我还是个小傻B或者弱智少年屁颠屁颠
当我还在火车上的时候
我坐在马桶上昏昏欲睡无所事事的时候
我从盘子里选择了一根香蕉以后
做为穷光蛋我也有了奢侈的享受
那年音乐杂志上开始讨论一个自杀的死人
Kurt Cobain，操，谁呀，我以为从来没听过
我开始崇拜英雄
我觉得这死大有深意
我急切的想了解，想听到
后来
要求全都得到满足
我买到所有的涅磐专辑
我跟书店老板磨嘴皮子便宜地搞到了郝舫写的《灿烂涅磐》并在一个晚上把它搞完
对了，之前看过他的《伤花怒放》现在又在读他的《比零还少》
郝舫，戴眼镜，微胖
我在方舟书店见到他
那时方舟书店还在阜城门大街那边
很小的门头，他是老板，不过他老婆更像老板
其实也没几年
电视记者在采访他
有一天来了一个西北口音的男孩
嗓门很大，很讨厌
买扎眼CD的一个中央电视体育台的编辑拉我一边聊天说牛B啥呀都是傻B别信他们的钻钱眼了就骗咱们这号人的钱文字和本人完全是两码事
我懵懂懵懂
那个西北男孩说是颜峻的朋友过来送书代销
书就是民刊《朋友们》
每本卖10块钱那男孩对郝舫老婆说你看着给
当时我就买了一本
我其实先买了一本凌越、廖伟棠编的《新诗人》（创刊号）
郝舫说这本《朋友们》更好（里面有颜峻吧）
我都买了，实在不怎么地呀都是些习作哈哈后来那个主编叫仇水的北师大学生还了原名沈浩波搞了下半身和另一些诗人叫板比如像《新诗人》里面的那类人后来颜峻跑到《新诗人》那边去了
什么玩意
我说我写的什么玩意
接着说：方舟书店有一本库特 科本的挂历挂在那里我问多少钱
一位美国朋友送的不卖，操
早说，小姑娘
害得我脸一红
哈哈
其实那时我已经对谈论库特有些腻歪
我看见有个老太太在帮她孙子问涅磐的带子怎么卖
许巍、有待搞了个一周年纪念据说热闹非凡我没去
其实我也想去没见过凑凑热闹嘛就是太远
清河南镇八达岭高速高架桥下有人用毛笔写着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
大概是个醉鬼
315，315，地铁2块钱，上吗？
新都黄土店西三旗小营清河北沙滩南沙滩双泉堡祁家豁子马甸新街口有些我忘了
苍蝇有过采样叫《黄土店》想来丰江舟他们在那里呆过
算了
没意思我去洗脚了
也没什么写的了
橘子，橘子皮
有个人在挖土
我的远亲
我们不认识我正路过
听见马路对面一个植树的人在喊这个挖土的人
我想捏一下
可以吗
我叔叔鲁国宪
我叫他幺爸
在合川方碑乡养鱼种地
读过高中
年轻时跟我差不多
长发，瘦
内向不爱交际
喜欢闲书
那时我们家后院种满杏树和桃树
一条小路后面是一大片竹林
竹林下面是水田
水田对面是我们家种的橘子树
有一年我和父母回乡探亲
第一次去逛那些名胜古迹
在某个公园我和幺爸发现郭沫若的题字
郭，过去的一个才子
你注意没有
全国有很多这个人的题字
我幺爸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比如在一个石碑旁
有一些我们不认识的篆刻
他就会说要是郭沫若在
就好办了
我幺爸的两个儿子
我的两个弟弟
辍学了
现在在广东打工
我们不熟悉不来往
已经有五年没有消息
我的一个弟弟来过济南
偶尔在一个破本子上写诗
大多是对某个女同学的爱慕之情
我偷偷看过
这些事情像许多小青年一样都曾经历过
那个女的
也许
唉唉
滚
可以吗
恶心恶心恶心
你快睡着了吧
幺爸你老了你有五十多岁了吗
你会死吗
我会想你吗
姑娘呵
你有那么点儿姿色
你需要男人吗
现在，你需要男人吗
你需要一个男人来抱你吗
抚摩你
撕扯你
咬你
干你
你需要吗
你需要和一个女人谈心吗
和你心爱的女人
和你老板的女儿
和一个女博士
或着是一个烟花妓女
你需要和她们谈完心后马上上床吗
或者谈完了价格
谈完了人生
呸，亏你说得出口
你的那玩意儿够长吗
你的尺寸够宽吗
你的强度够硬吗
你要懂物理懂化学懂经济
你要有很多钱
你还得会一千种姿势
管不了那么多了
是不是
你已经找了一个男人
我已经要了一个女人
现在，我问你
我问问你的男人
你的男人是个男人吗
他抱你吗
抚摩你吗
撕扯你吗
咬你吗
干你吗
他需要你吗
现在，你敢要吗
你敢再去找个一男人吗
你敢再去要一个女人吗
为了那个男人你杀了人
为了那个女人你丢了性命
你敢吗
你值吗
裸奔
迅速地走上山头
走向梁山
挥舞刀剑
死了死了的
她突然想到死那一天
很害怕
该怎么办呢
其实就象睡觉一样
醒不来了
你和我在一起吗
那我希望我先死
她说
那么我看着
你死
查拉
查拉查拉胡子查拉
胡子拉茬
大眼圈鹰勾鼻子
我路过金艺画廊我想起
买一本有关美容院室内设计的书
莫迪里阿尼在向阿赫玛托娃房间扔玫瑰
我求婚
山羊皮的封面是一个男人的裸体
查拉查拉
我知道我知道
我以为我会和小金鱼结婚
那个暑假我疯狂地想表白一切
我用演草本画了她的肖像和裸体
查拉查拉大眼圈
我画了金鱼
被人嘲笑
我画了一个没有阴毛的裸体
但丁走在楼群的阴影下面
戴着帽子
但丁喜欢美女在桥上
我是雪莱
喜欢美女
玛丽玛丽
我要离开你了
歌德这个老色鬼怎么会是你爹呢
他的腚像普莱斯利
小坏蛋
操
她的腚是西施
巩莉
真讨厌
俺们这儿的老娘们儿都讨厌她
骚货
嫁做商人妇
妈的，你管这么多呢
经过历山路
又在挖坑
说不定能挖出汉代的书简
我曾踢过一个挖出的骷髅头
刘三太太
可能就是你的
我洗了无数遍手
后来还是害怕
我拿起她的头仔细看了看
不象石膏做得那么完美
扔到地上
踢
小朋友都来看
记得刚打开时有一些蛆壳粘在她的缎子上
臭死了
没法形容
查拉查拉
哐哐
查拉查拉拉拉拉
哐哐
马上就要到达而我不愿意到达
我想写一首诗
在空白的电脑上我想写一首诗
我想写一首诗
我想告诉你我想写一首诗
我想写一首诗
我不知道写什么
我想让你读到
然后死去
死
我说到死
很多次
我想到死
我说到死
是不是我真的要死了
为什么还不死
你们都在等待我死去的消息
你们没有等
你们有你们的死
和我的死无关
我死去
在你们的消息中
没有我的任何消息
有缘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难受起来
昨天还那么高兴
今天就难受起来
我理了发
洗了头
走在街上
坐在一条石凳上
看着街上的行人
看着街上的行人
就难受了起来
现在轻松了
现在轻松了
我又可以和别人说话了
我说我要写一首诗
写一首诗让大家读
我写了
轻松了
四门塔
我喜欢长满草的四门塔
现在的四门塔已经翻修过
我喜欢图片上的四门塔
我愿意在山中
在神通寺
神通寺已经不在了
我愿意坐在塔林中
我知道我是能做和尚的
望着山峰
行走、仰卧
我听着松林中的风声
感到了满足
阿弥陀佛
我念着你的名字
我说的话你能听懂
你听到我的心
但无力帮助
如果你活着就是一种帮助
我们互相帮助
我们用彼此的孤独印证孤独的现实
我们用语言
填补虚无
骑手
我睡觉了
在黑暗中做梦
离开你们
去那个壳中
骑着灰马
冲撞着
没有朋友
没有敌人
工作
我们所有的生活都成了繁重的工作
听音乐的工作
看电影的工作
上网点击鼠标的工作
写诗作画的工作
我们所有的天才
都是被这些工作给逼疯的
累死的
KEITH JARRETT的唱片在继续，但被关掉了声音
拒绝所有唱片的声音
让我去注意没有被注意的声音
电脑的轰鸣声
敲字声，我内心的默读
心跳、呼吸、血液的流动
钟表、隔壁偶尔的咳嗽、夜虫
远处被空气过滤过的工厂的机器
拒绝一切诗歌、讲述故事的文字、传授哲理的书籍
你想到什么就把它说出
想到我爱你就马上说我爱你
一分钟后你改口，再过一分钟
就经历了爱的全部遭遇
但你依然还要拒绝这些色彩：口红，乳胶漆，墨水
你看到的墙壁是墙壁
你看上的一个人就是一个人
我为什么认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我还没有死，但是我会死的
因为有苹果，苹果有虫子
我会睡个懒觉，浪费一点儿水
节约一点儿粮食
因为有Sickee这样的好人
在干一些他一直在干的事
有王兮兮这样的坏蛋
在骂人
因为有九在写诗
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玉
啊，死
坟上的土
秋风秋雨
亮了
被温婉的手
握了很久
凉的
在传染病人的
肺叶中
咳出
舞
它在我不知道的黑暗中挖一个洞
挖一个更大的洞
那个洞在渐渐靠近我
被灯光驱赶到舞台上
我跌倒在洞中
我跌倒在空气中
我被抛出了宇宙
围着一颗巨大的石头旋转
那颗石头也在洞中
围着一颗更大的石头
去齐国
一路上我看见树、房屋、玉米地
一路上我收听车上的广播
一段吕剧
电线杆电线杆后退
汽车加油站
山
和山
在我翻看一本书时
想起了
写这首诗让你读
农民们在烧秸秆
被收割后的田野
落下太阳
散落在齐国的烟敲打汽车的玻璃
焦糊的庄稼味
很好闻
天空
我相信了我们活在同一个地球
天蓝蓝
云大朵大朵
我相信了心灵相通
在一亿万年的历史中
我相信了我们被夹成了一片
在一阵风中
我相信了我们同为尘土
庙
来了就走了
上山又下山
雨打芭蕉
它
眉清目秀
厌食症
我有厌食症
我不吃饭了
没有什么好吃的
都鸡零狗碎的
我是这样一点一点饿死的
而且永远
没有饿的感觉
作者：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