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海纳
右手 96.5
我的右手 还有我的左脚
我举起它们 象举起烈士
尸横疆场 红旗飘扬
我梦见分离
无谓地奔跑 壮烈地牺牲
我举起右手 感到难过
还有什麽 更悲壮
象刀插在石上 象我假装爱你
象所有的人民全部投降
全部放弃
刺刀见血了 粮食见血了
我梦见敌人蜂拥而来
砍掉我的痛苦
我缓缓举起右手 说
我是叛徒
女儿(之一) 96.5
女儿
她啼哭的声音
彻夜难眠
窗外 雨声
她受伤的声音
女儿
她无力地望著
眼中 难以割舍的
象冰一样刺伤我
女儿
这是一个不下雨的
阴夜
我在深夜回家
路边一只只菊花
正象我一样准备凋零
女儿(之二) 96.5
女儿
你的哭声一遍遍地
离开我 而後又
重新响起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
只有烛火摇摇拽拽
它会照亮我苍白的脸庞
在遥远的草原上飘荡
这会是我的故乡
当我应该走了, 就悄悄走了
象黎明升起 薄雾消失
你的泪眼望著我
却不说话
女儿 当我想起你
夜会开满鲜花
而我走了, 什麽都不必盛开
那是一个更美的地方
心中照满阳光
今夜 96.5
如果有人此时走入我的房间
如果有人此时与我共进晚餐
如果有人会被这美震惊
如果有人注视这简单的色彩
如果有人与我分享烛光、西红柿
如果有人仍徘徊在门外
如果有人开始说话赞美夜色与晚餐
如果有人象我一样开始吃饭
你也是爱 95.8
你也是爱
是宝石和绿色的狮子
燃烧著 热带的渴望
你是狂喜 你是火焰
是蓝天的女儿
在空中奔跑著的黑色闪电
而你的风暴, 固执而任性地
横扫一切
(多麽舒畅啊, 雨後的大地)
你是夜晚, 是迷醉的土地
是闪烁著诗和梦想的天空
在沈沈的海涛中安详睡去
睡在十万亩盛开的金葵花中
梦见太阳
你是爱
是血脉和梦的安排
生活,640x480,16色,电脑作品97.3
一千只铁丝网
就像一千只臂膀
挥舞著
锻打火红的爱情铁块
凡·高，打麦场，纸上复印品97.3
我们在中午
摘下苹果 想像麦子
长满黑发
然後
躺下 享受丰收
美妙的临床反应
新艺术宣言 97.3
我们要制作一批这样的愚人节和复活节
烤肉和土豆
更多的有色沙拉和布丁
在海明威的家里捣制蚊虫
在黑奴广场贩卖卡特卡乐
这会让我高兴
在新州立美术馆，一座伟大的建筑内部
你举著我们的思想和手语
赤裸身体
数著掌声、钞票，和远处古老的俄国音乐
啊，这神圣的事业
值得我们沈思
这些生锈的胶皮水管值得我们去创造
艺术的激情回荡在广岛上空
人民的掌声四处飘扬！
我们要生产青草
制造成吨的乳房
用绳子和电脑在盐湖结成大网
把钢琴泡在神秘的蓝色海湾
看哪，我们要创造美好的生活
於是在中国，我游荡在新兴的建筑工地
在月光下思考李白如何设计他的卧室
杜甫的现代派主张
这使我神清气爽
禁不住为体内涌动的液体激动，改造厕所
这将是我们的骄傲
漂亮的手指 96.8
他们聚在这里休息
全都长著漂亮的手指
白墙、咖啡、香烟
弹弹吉他 一些简单的曲调
和简单的生活
开水很烫
目光跳过桌子
几本诗集
和几个中国诗人
西·希尔谈到了他的母亲
我们为什麽在这里
试图成为苹果?
格格站起来打租房电话
价格太贵
我只能去买BP机
金斯堡老农咧嘴笑了
No
黄昏时他们相继离去
在墙上留下漂亮的手指印
记住母亲
我们在病房的墙上回忆
夭折的伟大爱情
七年前
鲜花盛开的母亲在广场上宣布她短暂的爱
而隔壁正听著音乐
肥皂泡从圆号嘴中枪一样吐出
於是我们认为她死了
在她最美的时刻
在万众奔腾的时刻
在花红大地的时刻
在我们仰头看到天空布满乌云
眼睛布满血丝
於是我们回忆啊
风在我们中间 吹起了我们的歌声
牧羊的歌声 流泪的歌声
母亲那悲伤的手
於是我们看到季节在变换
看到山一次次绿 树一次次的红
渐渐失去了声音
於是我们忘了
於是我们在浪漫的月光下
也许，也只是在这样的时刻我们会想想大地
那单调的旋律
出生或死亡
他是谁？
我们从未谋面
也不相识
他陌生的脸上有一分犹豫
有一分钟
我们就是这样在相互凝视之中
度过
他们是谁？
在门外使劲的敲著门板
马灯照不亮他们粗黑的脸膛
他们大著嗓门在喊些什麽？
坠落
深深的黑暗
当光亮刺痛眼睛
我知道死亡已经杀死生命
高空表演
我梦见自己在飞
在四十层楼的边缘
手里抓不住任何光滑的凸起
坠落！
梦想之荣耀与激情
将放弃的瞬间点亮
在那白色脆弱的天堂
温柔的承接我消失的力量
而我不能
放弃这十八岁的生日表演
放弃这光滑的时间表面
我努力飞翔！
在各种老人的表情
在痛苦贪婪不知羞耻中
被风吹动
唉！
人们因见我飞翔而鼓掌
我却被永远黏在这光滑之处
黑暗书 95/5/9
那个带我们到黑暗中来的人
告诉我们等待
而我们把裂开夜空的闪电当作光明
这短暂而易逝的欢乐折磨著我们
诱惑著追逐幸福的心
我们以为那黑暗是苦难和等待
却不知她是养育我们的母亲!
我们在黑暗中长大, 认识自己
血脉中流著她的乳汁, 她的广阔和无畏
我们原是要知道这一点, 要融入她之後
才能感受到光明: 他来自我们的内心
来自我们的幸福和祈祷, 来自黑暗
黑暗的光明, 光明的黑暗
那个带我们来到黑暗中来的人
原是要我们等待
等待即抵达, 直抵光芒的核心
圭如 96-12
看这冬天
这嗜血的黄昏
埋着多少回忆
我想念你
这疯狂而恶毒的种子
撕裂我的神经
轻微的伤痕
圭如，圭如
我呼唤着你的名字
止不住地留下泪水
看这冬天
这温暖的假象
看这些沉睡的蚂蚁
短诗 96-9
把我的雷声睡吧
把我的闪电睡吧
你要紧紧握住
小心在睡梦中失去什么
最后的歌 97-11
我已经发出不是人声的人声
我起床，用着不是人体的人体
还有人脑
是的，人脑，乳白色的方形豆腐
我的气球已不再是气球
我的出生也不再是出生
那满街飘动的 都和我的需要有关
行走着的 早已忘记了站立
会下雨吗
会刮风吗
天会黑吗
人会死吗
我的黑暗将不是黑暗
我的死亡也将不是死亡
再没有骷髅
而另一个夜晚
我的诗 将见不到文字
作者：彭海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