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洗
《猜火车》
“婚姻介绍”
“服装加工”
“招工”
“电脑培训”
“特效（黑十字）包治”
“此处煤气管道 严禁烟火”
“东都十里堡旧货市场->”
“往西20米公用电 ”
“高俊到此一游”
死树上缠着茂盛的藤
铁路桥下车嚷着路的不平
压腿的老太太有着节奏
五百米远的楼房象没人住的样子
一根电线杆上写着我的年龄
鸟儿在头上歌唱
鸟笼在老头腿边摆着
他的表情里有不自由的内容
小孩出神地望着着火的布
一条狗 长了一张打哈欠似的脸
雄赳赳气昂昂地趴在铁轨上
火车将从哪个方向来
还是今天根本不会看见
所有人都没呆多长时间
在这地方 我象个主角
身边的草摇起了头
谁在这里 吃过玉米
谁在这里 看过报纸
谁在这里 数过钞票
谁在这里 放过风筝
谁在这里 揉过眼睛
谁在这里 想过心事
谁在这里 跌过跟斗
谁在这里 等过死亡
谁忘记了火车
“1946年从朝阳门到通县 一路上我就遇到四个人”
说这话的第五人死了
而火车总会出现在铁轨上
《上楼》
有一幢始终在加层的楼房
有人住进了一层
开始在一层走动
有人住进了二层
开始在一二层走动
有人住进了三层
开始在一二三层走动......
我一直在上楼
渐渐看不到有人走动
我不断地接近房顶
《没有人排队的椅子》
夜晚的医院是钟的背面
你 象一只削去皮的水果
安全而疏远
失去了昆虫般的好意
我在生一种聪明的病
于是 没有人排队的椅子
没有大夫
还是合作的
即使只有墙
不让步地支持着
一种倾向
死是回声
让人想不起喊出了什么
陌生
有不被原谅的感觉
病是我设计的朋友
宠着我
和血肉模糊的坚持
《出租》
往夜色的前方扑
这是车子
倒在座位上
老一套在发生着
象折磨乐器的滥调子
连新的倦意也被剥夺
光镂出的窟窿 那是灯
黑暗 和越描越黑的经历如出一辙
拥抱的时候 上漆的感觉
替代 剥落
请下手吧
在出租的时间里
有无经验都不成问题
因为 分裂的味道会冲淡
一切其他的味道
《农药的滋味》
农药非常苦 虫子怎么会尝这样的毒
我靠在工具库的门上
盯着最后一个下午
昨天我贪玩忘了收庄稼
你举着扁担在后面追我
跑了快两里地
同学们都看到了
妈妈 你能告诉我 活着有什么意思吗？
虽然我只有小学五年级
但还是知道错的
干嘛那么认真呢
要打死我
我如果是条不知道苦的虫子该有多好
最起码死也可以高兴点
而谁来告诉我
做人的滋味
是快乐的
《把手》
离红绿灯还有三个灯箱
现在是“要买房 找建行”
我喜欢高峰时把手的温度
以及脑袋与胳膊的距离
就象老毛病一样
把惯性再收回来
听心里有个声音
在复原错位时过门
Something In The Way
有几个人会出现在歌的韵脚
车窗刚好映不出我的脸
我不必太象谁的寂寞
还需要被提醒
才可以不需要温暖的东西
不能松开把手
直到该问"下不下"
《瞎子点灯》
让黯淡的灯开着
使瞎子的心亮着
我看见的一直是梦
直到真的有光把我戳醒
没断的那口气是条寄生虫
它伺候着梦
使唤着我
我已经来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漂白所有的黑色素
《水土流失》
土地土地 我停不下来
在火车上 在劳动人民的歌声里
你的野生动物
把生活拆成
食物和理想
为了一个与你有关的全尸
人类的好意却要带领我
全部的根
全部的拥抱
随着水土 流失
流失
《兄弟》
十几岁的时候
谁都看得出我是哥哥
“我们什么时候打过架？”
是的 你不记得了
没有玩具的童年想它干什么
“再嘴硬我就告诉妈 你到现在还在摸鸡巴”
“你说我也说 你一直在偷外婆的钱”
“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在卫生间窗下看舅妈洗澡”
“我看到你先看的”
那天晚上
妈妈把两个鼻青眼肿的孩子赶出了家门
我骄傲地在前面一会儿跑一会儿走
你拼命地跟着我
始终在十米远的地方
我停下来 喘了口气说
“干嘛老是跟着我？”
你冲上来抱住我 哭了多久啊
你都不记得了
没有玩具的童年想它干什么
十几岁的时候
谁都看得出我是哥哥
<候车室>
面对自己就象面对一个非血缘意义上的继承人
秉性虚掩着善良
而孤独是必中的埋伏
从懂得欣赏缺陷美开始
文字和音乐决定了塑造的人物
另一些人的去污能力
让这个人喜欢上干净的自己
幸福还是会对不牟利地出卖自己表示支持
环境在计算精确的步骤里升值或变质
我完好得象一件还没拆封的礼物
内心喜气洋洋地跟着病人一起下地
让谁是谁看护的说法下达给歹徒
先入为主地坚持着对衰老的认识
懂得不抢激情的跑道
不让经验和孤单轻易钻其他人格的空子
付出来得鬼鬼祟祟
和骨子里的光明正大
严肃着串岗的优势
我只是为了看到火车般的你
在布满我的候车室
带着可以危险的方式
去建立一个地址
<富民>
富民的爹妈给他取了个吉利的名字
但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好运气
他一直是个穷光棍
下岗后用剩下的钱从营口跑到了北京
那份大枣的买卖没能干足一个礼拜
几乎全新的板车就给清障队给拖走了
洒了一地的大枣
他给看热闹的人一人发了一个塑料袋
"捡吧 不要钱 谁爱要谁要"
呼啦---人们全围了过去
在富民的心里可不是枣子的味道
他在"全部两元"的店里弄了一把水果刀
在离管庄一站地的地方截了一辆出租车
又黑又壮的司机一把夺过他的刀
一下就撅成两半
"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富民终于哭了出来
"大哥 您也看得出我不是能干这行的人
从东北到北京来挣点钱
买卖没成连本都给卷了
想回老家 连个路费都不够了
才出这下策
我他妈怎么这么背......"
司机把撅折的刀往脚下一扔
点上一枝"希尔"
朝前窗吐了口烟
"你早说不就完啦
都不容易
看 我一天下来也没什么生意
这样吧 上我家
换身干净衣服
我再给你点路费
老老实实回家"
富民连连点头
"谢谢 谢谢大哥
我算碰上好人了"
出租车拐进了分局
司机一下车就大喊
"嗨 来人那
这家伙要截我车"
富民瘫在座上
反光镜上挂着的毛主席像
在向他微笑
<服刑期间>
在这里 我必须学会忏悔
否则我的心将会全让给魔鬼
我们是一些天天要出工的人
能被同意的是
把自己累胡涂
和我一起进来的邻居
都会比我更早地搬走
而我将义无反顾地无济于事地
苦守这火热的砖窑
我不知道这砖会拿去派什么用场
你作了努力 结果却不由你决定
有些东西在外面不遗余力地垒起来
也许是伴随我这方面的坍塌始终存在
这不 又有新邻居来了
很简单的道理说
期望越高 失望越大
我是个阴险得可以去搞艺术的人
只是少一步现实主义的过程
对日子越是了解
日子就显得越长
为了减刑
我必须补上目的其实很单纯的课
也许重要的是被说服而不是说服力
因为自由是相对的或感觉上的
在这里
我用着这里的计量单位
即使出狱了
我该怎么去换算
《回到底层》
失重的感觉
象你为我安排的一切
其他人一辈子都未能拥有的
证明着我的优越
你的鼻梁两侧
留着镜架的痕迹
压在我身上
带着孩子的口气
“你是我的生命”
于是我感受着你 有力的诚意
我们的幸福啊
就象同意失去什么的勇气
我的生活啊
仿佛是你生命的写照
却也都是你的影子
电梯在下沉
只有我和另一个陌生的不得志的男人
我突然成了一个连钱都可以不要的荡妇
而他刚刚是个正直的无赖
这挣脱的快感
总算是实实在在
在没有灯的电梯里
我几乎不再是个影子
直到底层
直到底层
《出入口》
不知名的河 流动着
孜然的香味
一地的烤肉签
在小区的出入口
来自安徽的小晋
拄着燕京啤酒
说今天的生意被蹭炭火的红薯给搅了
温差大的晚上
对岸的柳树叶和叭儿狗身上的毛
被秋天的手抚摸着
滞重的更替
以人不能察觉到的方式进行着
而每个人都以最安详的态度
挣扎着
老太太说
“那你干嘛大老远跑北京来”
激动证实了标榜的存在
以及彼此排挤的存在
羊肉串糊了
难道不是因为小晋
有点象自己而关心他的吗
他说家乡有很多人还不知道“电”
在他的词汇里没有“雁过拔毛”这个概括
你知道
而且开始知道
堕落也是一种奢侈
是另一种他妈的权威
一个上年纪的女人
千方百计拉人陪她喝酒
你那套舍命陪君子的气概
降格了
在看来还需要安慰的人身上
在秋天坚定的脚步中
在迎来力不从心的前一刻
有什么升起来了
这个夜晚
在第二天早上的眼里
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
《砝码》
杨洋穿着他的3XL的黑色圆领衫
蹲在马路边
手指在尘土上画着一些莫可名状的图案
听他说昨天和他最好的朋友掰了
因为一些可疑的实话加上喝了不少酒
和小蔚分手后都不见他有那么沮丧过
他问我
是不是觉得他活得很失败
死心眼 自尊心强
女人般的多疑
还有刻薄
“没有”
我还加上了“当然”的表情
象对自己的宽恕
电车在不到站牌30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们都没有跑上去的劲头
当车从身边驶过
一种宿命的感觉变得更尖锐
是不是一个相对完整的人
所有的伤迟早将一一受遍
他抬起头对我说
“我们是不是把什么都看得太清楚了
最终又不能归于沉默”
我咧了咧嘴
有一股巨大的悲伤要涌出来的样子
“看得太清楚也许就是一种残酷的本领”
他和我一样咧了咧嘴
我鼻子很酸
但我不会去拥抱他
是的 我不会
“所有的温暖都将成为残酷的砝码”
我对自己说
双手尴尬而有力
《采购员》
窗子和门只能拒绝一部分风声
在这样的季节
空气随时会召开例会
而我的处境就象一张纸
被刮来刮去
以传单的姿势
来完成必要的自由体操动作
我只能指望
一些有内容的纸把我镇住
使我和世界的矛盾
缩小到散装与精装的区别
我知道会议一直在进行
汽车喇叭 以及其他喧哗
打消了所有偷懒的念头
它们看上去并不在乎你的存在
如同易腐烂与保鲜纸的相互独立
我们凭什么向自己亮出希望的PASS
象相信衍射一样地相信着改造
自欺欺人地强调自己的能力
是为了炫耀
作为血肉与作为骨头的不同吗
什么东西都是经不起熬的
充其量是质地上暂时的光鲜
自我实现是如此可笑
永远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不自知
我们都不是下一代了
会议的结果往往比会议的内容
更具说服力
也更无关宏旨
我们要为下一代准备什么
你能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吧
老实说
你我只是不同项目的采购员
《天安门》
作为一个外地人
我也没少路过天安门
第一次特地去看
在刚到北京的时候
唯一的印象是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在广场上放风筝
第二次是去年十月
带一个流浪到北京的穷朋友去的
他自称是25岁的老人
让我和他在毛主席像前合张影
我说 你自己拍吧
有一个曾经是无产阶级的哥们
在一张废纸上写下这么几句话
“我爱北京天安门
我和爱无关
爱和北京无关
北京和天安门无关”
我似懂非懂
无论是他的诗还是他的人
另一个标准的无产阶级哥们
对我说关于天安门有一句标语
“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吧”
他说 翻成英语是
“所有世上的穷鬼都上这来吧”
我笑
怀疑是他编的
混了这么多年
我一直是个抬不起头的无产者
也许在经过天安门前各种照相机时
有幸成为某张照片的配角
永远不明身份
也许无产阶级 仅此而已
立此存照
我仿佛又同所有认识的
无产阶级们失去了联合
用最时髦的话说
人气不旺
可是我知道---(唱)
我爱北京天安门
天安们上太阳升
......
《反面教材》
我相信你并不会感动的
即使你能悔上几步
照我这样来一遍
那只有一年的时间
但眼泪就这么发酵成了
关于无悔
我相信我登上的是末班车
否则
只是多一名人质那么无济于事
我的眼泪只作为供品
为永远过去的奉上
谁让我选择自己的生命
作为真实题材
或一件容易回潮的东西
未来将永远也得不到
这种配方的水分
我只会倒行逆施地
用干巴巴的精力涂满每一天
伟大的年代在结束后
严肃地使一批敏感而善良的人
成为反面教材
这就是反面教材比正面教材
更意味深长的缘故
我们无法不固执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无药可救
那是因为我们在投入的时候
用的是青春的全部面积
致使没有清白的部分
可以用来移植
我相信你并不会感动的
因为你的正直
本来就是折旧过的
《泡》
一手牵着刚放学的儿子
一手提着5毛钱葱和两条鲫鱼
四张嘴在一开一合
活命
今天的烧鲫鱼忘了搁酒
他又在喝
电视里有人在握手
电视外有人在泡脚
女人的呼噜怎么会这么响
还有一种不愉快的杂音
象来自心脏
关上发亮的东西
看见儿子的荧光小虫
摸摸钥匙 出门
多么安全的夜晚啊
可以泡在冷暖自知中
一条狗吓了他一跳
狗也吓了一跳
心脏
那是脚布被拧干的感觉
<玩具手枪>
想骂的人你先替我骂了
这样倒让我觉得没意思了
在你面前
我总是个正面角色
现在还很安全就是了
我们都迫切想找到更好的去处
前途充满着意外
你要相信连我也不安全才是
我会还原成什么
一把手枪吗
否则为什么人们都躲着我
好象你很肯定
我只不过是一把玩具手枪
所以将我牢牢地捏在手里
我真怕我会在哪个节骨眼上走火
失去你这唯一的知情者
<打结的歌>
我是线打结的那个部分
线的每个部分都有的是歌
轮到我的时候
针眼大的地方聋了
<假寐>
你就象是与我无关的
一枚秋天的果实
洗净的尿布是你带给我的风景
没洗过的小身子象没洗过的扑克
暂时无法揭示命运
我老是一副没胃口的样子
看着你贪婪地在母亲胸前进食
我老是倦怠地醒着
看着你睡着的样子
象看着自己的梦
我觉得自己如此死气沉沉
在你正值生机勃勃时
从这样的对立中
我预感到以后将有绝大部分时间
你不会记得我
窗外有许多跃跃欲试的蟋蟀
李德林说这尽产些败局蟀
我还没有足够的热情去赞美生命
当你的动静比蟋蟀还要激烈
当出现被利用的感觉
我总会放弃去证实自己的爱心
无形的责任又不请自来地
审判我的良心
于是我又开始厌恶成长
厌恶认识
厌恶殊途同归的老练
进入大循环的日子已经开始
那个孩子客串着
我曾经客串的角色
我坐在观众席上假寐
等着他宣布我的淘汰
<王会计想到了什么>
女儿开始学珠算了
有点心不在焉
王会计叫了一声:
"芹芹 把算盘拿来
爸爸要告诉你一些老师没讲过的"
他很有把握
"你看
算盘上这些珠子看上去一模一样
但它们的用处可不一样
就象人
这横杠下面的人呢 力气小 象芹芹一样
每个人只能背得动一
这横杠上面的人呢 个个是大力士
一个人就能背五
横杠下面每排四个 看到吗
所以最多只能背四 对不对
更重一点 怎么办呢
好 先把这四个从他们身上卸下来
满五个就让一个大力士背
一个一个的让力气小的背
记住了吗
用人的时候
先用底下一样的人
一样的不够用
再用不一样的大..."
王会计想到了什么
叹了口气
接着说
<父子>
"那时我很喜欢张楚的<姐姐>
我觉得我爸就是个浑球"
"那一次我妈逃回了娘家
几天后我爸终于硬着头皮去要我妈
我的那些舅舅姨什么的
把我爸打了个半死
我爸是爬回来的
青一块紫一块地躺在床上
呵呵呵直喘粗气
他让我和两个姐姐跪搓板
他要惩罚我们来报复我妈
我们跪了一宿
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仍然很委屈地哭了
"但我现在理解我爸了
那时候谁都不体谅他
他是那么孤独
那么想我妈
才死皮赖脸地要把我妈找回来
可谁理解这简单脆弱的要求
他们还把他打成那样
老婆儿女都恨他
有谁看到他的孤独
有谁---"
你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分钟
两分钟
"但我妈回来后
我爸对我妈很好
而且对我妈娘家人也很好
我家穷
我妈家来人
我爸妈总是准备很多丰盛的菜
把我和我姐都馋得不行
但他们却不愿意吃
嫌我们只会做大肉"
你抽了下鼻子
"虽然我爸确实很暴躁很粗
但他是个有心人
我考上上戏的时候
他还给我买了双皮鞋
尽管那皮鞋非常一般
但那是我的第一双皮鞋
给我的时候他还挺满意自己在傻乐
我三年级回去的时候
他发现我包里的VCD封面很入骨
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还是到我临走时
才战战兢兢地说:
艾棣...那个..小心点
可我每回回去还对他们说
你们每月寄给我的那点钱
在上海顶什么
还装B说
以后别寄了 这点钱我来得快多了
但那些钱我爸妈挣得多不容易
我真卑鄙---"
"我妈生日的时候
我总寄给我妈很多东西
我妈还来信说
你爸夸你懂事
但每回我爸过生日
我什么也不寄
而生日那天全家寄贺卡给我
我爸总写在最前面 也写得最多
他的字就跟人一样
又胖又憨
当他看到我寄给我妈我姐生日礼物
而从来就没有他的
他会多难受
我真可耻---"
听故事的人哭了
---一个曾经打过父亲的儿子
<肥皂香型>
火车在窗外发出的声音
已是家的一种成份
结婚 离婚
再结婚 再离婚
那自己到底是不是
一辆被安上轨道的列车
文秀带着自己喜欢的肥皂香型
躺在床上
那些男人 那些脸部有骨感的男人
为了她的美貌都不惜一切
但那都只是解数
如出一辙的过程教育了她
也许美丽的代价就应该是
成为卑微人格的战利品
美丽的过错 呵
美丽的过错
为了激起她的快感
男人们如此雷同
望着仅仅象为了解恨
孩子般的男人
她发现自己短暂的意义
爱再一次被澄清
她开始怀念
被自己拒绝的那些
坏不起来的男人
背道而驰
她决定洗掉这可恶的肥皂香型
在善解的水中
她尝到了失恋的滋味
<下雪天>
为了让喷嚏出来
她看着灯
---假睫毛
这个漂亮的收放自如的女人
还是不是那个
柔软的手指标准地托着下巴
香味厚厚地盖在身上
从和你一起喝低档酒开始配合
她说 "方便的话
我可以不走"
拉长了脸 等着酒量先找出的东西
不合时宜的音乐
把自己卡在了什么地方
你拿出五年前的照片
指着那个穿得鼓鼓囊囊的女孩
她受冤枉似的在你背上打鼓
要吵醒心里的虫子钻出来咬人
大脑皮层暗示着新的老化
不解风情的男人又开始
和欲望作对
干净的歌声逼着人站到外面去听
雪在地上已经被人踩得很脏
<沈太太>
沈太太在电话里的声音
还年轻得很
胖儿子在地板上摊满了玩具和小人书
第五天了
男人没回来过
男人开了两家店
精明能干
也可以算得上通情达理
有他在的时候
自己是个对生活很有要求的女人
没有他在的时候
又发现没有任何东西能填补的空缺
多么希望能和他去看场电影
象他还是小职员的时候一样
多么希望重新感受一下他调皮的眼神
象他戴从前那副眼镜的时候一样
你不怀疑
也许是不想怀疑
他应该象他说的那么有良心
你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即使他不说也知道
男人总有理由贪上别的女人
只是一想到他在别的女人身边
就会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一干二净
和自己的全心全意相比
泪水在脸上一清二楚
切菜的时候
不小心切到了手
你趴在桌上
剧烈地哭
儿子把书撕到一半
傻愣愣地看着
"妈妈---"
<码根码>
并不了解"码根码"是什么意思
一路上到处可以看见用黑墨写的这三个字
边上那个北京男人头硬硬地扭向一边
刚才为了这个座位差点和他打起来
难道手按在座位上就代表这座是他的
更可气的是他一副瞧不起外地人的样子
可问题是他老婆挺着的肚子
你事先哪能知道
这是何等的尴尬
你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可又是什么使该有的好心越描越黑
坐在靠自尊心争取来的角落
那"码根码"到底是什么意思
<提醒>
星期五下午 南礼士路
你反复追究着他的眼神
一节用完的七号电池
仍在手里攥着
十分钟前就该扔掉
但不如握着舒服
说是七点半左右
有一个好看的电视节目
你说该回去了
表情基本自然
他说---别忘了明儿早上九点
在复兴医院门口...
咬字显得仓促
上了车有点难受
难道自己会记不住
要在明天
弄死一个生命
为什么还要提醒
还要提醒
<滥老好>
滥老好蹲在墙角
看着德顺家的儿子吃吓条
那小家伙伸出舌头
冲他"呃"了一声
滥老好却堆起皱纹傻笑
已经有很久
没人再去议论他家的事了
他老婆的确也老了
说起来都不新鲜
他有十多年没有和老婆同房了
但十多年老婆和别人的事
他并不是不知道
当然还包括她和亲家佬有一腿的事
二女儿嫁给他家老三
他家三个儿子个个是玩命的主
在村里有的是势力
滥老好乐得在家里能少张嘴臭他
在外头也不再有什么人敢当面笑他
"这也是一辈子"很多人这么说
"那婆娘也敢那么不要脸"
语气里 多少透着滥老好活该受罪
他身上经常抠不出一分钱
田里的活却几乎全是他的事
抽着烟喝着酒的男人们
说他十足是个缺心眼
"老好人做到这份上
呸---也就是滥老好"
滥老好一点脾气没有地死了
大女儿哭了
说老爷子直到死 都没有恨过妈
即使妈做了那么多不合情理的事
还把老爷子绑起来打过
"她是个有主意的女人"
滥老好说得轻轻松松
"滥老好的话 尽是屁话"
村里人 提起他 还是这么说
<女人精>
西装革履的男人
很失身份地为她占了一个座
她仪态万方地坐下了
和男人隔开了和自己腰带一样宽的距离
熟悉的目光从各种姿势中暗暗发射过来
在精致的东西面前心虚总是一致的潜台词
她的衣着在巴士里有些敲错门的感觉
就象一具有太多话要讲的雕塑
安插在一块聊胜于无的草皮上
她的脖子在此时的光线下显得明亮
眼神失焦地定在车窗外
小虫子般目光
都被蛛网般的漫不经心捕获
然而她的反应总是恰到好处
投之以桃 报之以李
她的每一个细节都象经过精确的计算
你无法用你单薄片面的智慧去参透她
是如何定下这最终的出人意表
单从比较与经验来看
这已经是厚积薄发
如此的日积月累
如此的不着痕迹
如此的精耕细作
如此的女人
中午
制作部经理告诉我
日本有一个雕塑叫"时间"
---把一件最原始最粗糙的材料
通过渐变的形式
变成一件最光滑又最标准的几何体
他问我从中能得到什么灵感
我首先觉得标题叫"城市.时间"更合适
而所谓的灵感
恐怕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文字
---最原始最粗糙的东西
只要不经过人为的破坏或雕琢
还是最原始最粗糙的东西
而人为的完美
一旦有破坏介入
很可能什么都不是
<六本木酒吧的金橘>
七星问老板娘
小姐多少钱
老板娘打量了他一眼
"两块三块"
七星有点心虚
和哥们商量起来
"你们说 两块三块是啥花样"
哥几个七嘴八舌
邻桌的一个
文文静静并不招摇的
约摸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插话进来
"两块么,口交呀"
哥几个瞠目结舌
三五问 "你是小姐?"
"怎么,不象吗?"
"不象 象学生"
"你管那么多 只要活儿清爽就可以了嘛"
双喜说
"你这年纪就出来做多不合适
我们兄弟几个可以通通路子
帮你找份好工作
月薪两千到三千..."
她答
"谢谢 我一月少说也有一万五
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再说我又不和人家干
顶多让人捏捏面粉-洗洗手-打打飞机
要么口交
又没有什么实质性损失..."
双喜说
"这样做总不太好吧"
她说
"我也不紧张 你紧张啥
有本钱时不做 等什么时候做
你脑子是马桶啊
被屎堵住啦
不转弯"
双喜和三五喝着酒
七星和她进了包房
服务员在包房门口
堵上了一盆金橘
双喜去上厕所的时候
看见另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
从包房里出来
嘴里含着什么
急匆匆地钻进了洗手间
七星出来后
三五嬉皮笑脸地问
"卡拉OK唱得怎么样"
七星一脸不满地说
"滚 肉都没有 毛也没长齐..."
第二天上班的路上
双喜用怔怔的目光
打量着年轻的女孩们
怀疑着自己的正常
"...不转弯..."
<欢迎光临>
当那个绰号辣椒的女孩
又去顾全大局的时候
我又开始听自己喜欢的音乐了
那些音乐是我的妻子
我和她已经有了孩子
这孩子在我身体里
我象一只负责生育的公海马
却从来没有一劳永逸的感觉
我又一次肯定
没有哪个女人能取代那些音乐的地位
我被她爱着 宠着 哄着
威胁着 骂着 追着 打着
我不还口 不还手着
辣椒为我带来了顺子的歌
这样的音乐成不了我的妻子
她是辣椒骨子里的某个远房亲戚
我喜欢的是辣椒
不是茄子 黄瓜 西红柿
也已经过了爱屋及乌的年龄
女人往往太富有同情心
应该是母性的一面吧
居高临下的 煞有介事的
在她们眼里
男人总有孩子的一面
而可能就是出于这样的低估
男人不自觉地决定着女人的命运
不知道是我太自作多情
还是女人们太自作多情
我明明比她们快乐得多
她们倒劝我开心点
生活一旦麻木了
快乐也就变得肤浅
不加点什么白开水就是白开水
不会是别的
我知道小辣椒看到我这样说她坏话
就不会再飞什么东西到我身上来了
因为飞什么东西过来
至少证明她还能接受
而她不能接受的时候
肯定是自己飞出去
我在写给她的第一封信里说
我是只笼子
她是只鸟
她有更大的笼子要去
笼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而我的笼子只收留一部分鸟
他们大都不太鲜艳
哪怕再怎么设防
也逃不过我的安全检查
她是一个难得的好空姐
现在她就在天上飞
她会想到我
因为我不是一只常见的笼子
她也会忘记我
因为我这只笼子
多少有点象一张危险的嘴
这个比喻
的确让我自己都有点分裂
我是个很了不起
同时又糟透了的男人
我可以扮演男人 女人
父亲 哥哥 情人 朋友 孩子
流氓 酒鬼 恶棍
等等乱七八糟的角色
在许多人眼里
我只是一个群众演员
因为我不够恶心
我不知道
对着一块九毛钱的信纸
想要标榜些什么
是不是我又有些什么要怀疑
噢 是的
因为我怕
有些人会永远不完整下去了
包括我的爹妈 兄弟 亲戚 朋友
吹了的女友
以及满大街长着钱罐子脑袋的人民
还有辣椒
以及她深沉得比较笨的未婚夫
我多么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好象全世界的人都上了铁达尼号
只有我这样的睁眼瞎
象预产期提前了一般
在被嘲笑成办公室一样的小房间里
生孩子
他是多么象我
比我还象我
甚至让我感觉
不是在生孩子而是在蜕皮
蛇 蝴蝶 蛾子 知了 什么的
反正不那么体面
但是生命
总是该有滋味的吧
<自选集>
一样认真过的过去
却被现在老练地摆布着
是眼光放宽了
还是激情被没收了
让自己懂得看清兆头
可供筛选的余地大了
倚老卖老的感觉也就充分了
不断地发现老茧
是不是意味着
新肉长出的进度在骤减
对一种恐惧感的淡薄
难道不是因为一种心安理得的成形
我们在老去吧
从我们以俯视的角度修订自己起
为了赢得更多的光彩
我们默认了多少不光彩的做法
我们的自选集
能对自己公正到哪去
与其说我们比过去更坚强
不如说我们比过去更脆弱
我们的沉着
我们的冷静
是因为时间提供了一种资格
还是因为我们再也找不回
敢于失去的勇气
<年景>
A
也许只有在CD里发声音的女人才给你以理解
"你至少不是无可救药 无可救药"
在这种大家要见一次面的日子
就象灰尘垃圾被笤帚归到了一起
你和谁也沾不上
于是你又犯贱了
"我死后 你们多少能看清一点"
很难打动谁
很难有更多人象你一样
在最里面靠死者或遥远的人支撑着
原来可以没有这些牢骚
原来一切不必只停留在对温度的试探上
你明白你给了别人什么样的安全感
也知道了他们的坚强使你丧失了对视的勇气
你想到了幼年时
车站上 爷爷毅然地转身
不回头 不回头
对残酷最初的体验
他的背影象一把有棱角的工具
并变成一本你不求甚解的教科书
一个对全部
在常人眼里 只是在作践自己
受伤的力量
使自己成为另一把有棱角的工具
B
穿对襟夹袄的老板问蟹
"朋友 哪个区的
小年夜要一块钱的汤
我送你喝算了"
蟹笑笑
"那最便宜的汤多少钱"
被老板唤作"鸭污卵"的皮风衣滔滔不绝
无话可说的时候
就唱"爱江山更爱美人"
"朋友 你们是哪个厂的"
"啊 你猜呢" 蟹问
"哈 让我猜
让我猜就不猜你是哪个厂的了
要猜是哪个省的了"
说完看了一眼老板
在老板笑了之后
他才剧烈地笑起来
蟹笑笑
"对不起 有打火机吗"
"有 有有 我们提供一切服务
而且保证是一块钱的豪华型"
我坐在蟹对面
干喝着"特加饭"
回忆着蟹的诗
---"死于杨树浦"
C
"我提议
让新郎新娘谈谈他们的初次见面怎么样"
"好---"鼓掌声
"呃 好吧
不过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笑话
---从前有一个’差不多’先生
他物色了一匹马
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
他找来一位伯乐
他问伯乐-您看
我这匹马是不是千里马
伯乐看了看 没说话
他似乎有点尴尬
于是又问-那您看
它还能算得上一匹好马么
伯乐摇了摇头
皱着眉说-
先生 不瞒你说
它的确是一头猪啊"
哈哈哈---
"哎 他说什么..."
"真有意思
不过这和你们的第一面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是有关系的了
这个笑话出自广播里的一个节目
那时我们在同一家商店里
商店正放着这节目
我俩差不多
操 我怎么也’差不多’起来了
我俩几乎是同时笑出声的
不知为什么
除了我们俩
商店里其余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就是..."
D
"在你身边
就没有一个喜欢过的女孩"
"有的 唉 只是暗地里喜欢
还是我同班呢 但死了"
"死了?"
"从我们学校教二楼三楼窗口跳的"
"为什么?"
"她帮别人作弊时被发现了"
"就为这个?"
"是的 我原本想安慰她的
但你知道 我这人怕被拒绝
没勇气那么做
原来说不定她不会死的
至少不会那么快"
"她是不是太脆弱了?"
"也是 换成别人
顶多难过一阵子
绝不至于..."
"人还是想开点的好"
"是啊 只要稍微漫不经心一些
但有些人就是太敏感
太爱和自己较劲"
"其实她是个绝对好的女孩
纯洁 善良 聪明 正直
不爱说话 几乎没有毛病
但这世界总是和好人作对
所以我决定要好好活着
报复这个不长眼的世界..."
我们的对话你还记得吗
你倒是出来回答我啊
E
"阳光是一件乐器
讨人喜欢的孕妇
我享受着活埋
有点暗
若哪一天我离去了
阳光
请生下我"
"不好 象遗书"
"事实上
我就是象遗书一样留在这世上"
《速度》
那五分钟有多好
我们俩在同一辆二手助动车上
虽然很多个五分钟
我都被喂得很饱
但我更喜欢不堵的路
不堵的我
天不止要黑五分钟
我们都把话说没了
这段路我的借口是送你
这段路你的建议是带我
你把车开得象在逃跑
让我才知道安全也可以是不重要的
我多么希望目的地不再是你家
而是一辆大车的眼光
你说“我敢和你躺在路上”
“永远么？”
“永远！”
有什么从我体内冲出来了
快得象血
《漏斗的形状》
山田珠世
弟弟的女朋友
她的汉语说得很地道
在我们眼里
她的人也很地道
在我们眼里
她说
“我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说的”
伴随的动作是平伸双臂
我明白
她的手臂有多长
她就想比划多长
“但能用汉语表达的只有这点”
这她用大拇指和食指间的短距离来表示
象拿着一枝体温表
她的意思让我想到漏斗的形状
谈到我弟弟
她说
“我希望他能告诉我他的想法
但每次我把这个希望告诉他
他也没什么反应”
她的意思让我想到的还是漏斗的形状
<你>
她累了
睡了
象个孩子
她也老了
象个孩子一样老了
我也累了
想说说话了
和你这个对象说
和你这个目的地说
孩子气地说
你是我的见证人
虽然除了我没人知道你
你在那
没反应 真好
我总是愿意跟你说
说过些什么
有的记得 有的忘了
反正我说了
对你
我给你唱支歌吧
当然是为你写的
"我会上你那儿去睡的
因为你一直陪我醒着
我会上你那儿去睡的
因为你一直陪我醒着
在我还不知道你的时候
我越活越大
在我有了你以后
我越活越小
我会带着我这件礼物来你那儿的
我会带着我这件礼物来你那儿的
那时我该有多么透明
那时你该有多么荣幸
啊啊啊
啊啊啊
哈哈哈
哈哈哈"
<"走吧 太晚了">
这一刻有点象十年前
但肯定不是在这儿
到这才不过五年多
有个人
和眼前这张脸几分相似
说 "走吧 太晚了"
当时也是在路口
也是从一家饭馆出来
也没有路灯
五十米远的地方也有一处亮光
也是一家招待所
也有一辆蓝色的卡车停在门口
在风里点上烟
打火机一样不好使
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一个黑影象在墙根小便
九一年考到北京
勉强拿到毕业证书
吹了两个女朋友
换了四五份工作
现在打算和人合开一家广告公司
公司的名字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你习惯了叫这个名字
哪怕它还是别人妻子的名字
那扎啤一喝就知道是兑水的
于是比平时多喝了点
反正也不想说什么
CALL机响了
大学同学 也在北京
不过是有户口的
又是那些叽哩咕噜的破事儿
不想回
拨了一个女人的手机号
"我能上你这来么"
"来吧 你今天怎么了"
"我妈死了"
《开花给你》
想念中的你
是我体内的春天
所有没开过花的心情
在今天都想有所表示
闭上你的眼睛
念我的诗歌吧
我不送花给你
我只开花给你
《蛹》
昆虫的变态
或经过蛹
或没有
前者称之为完全变态
后者称之为不完全变态
我所说的这个蛹成不了自己的蝴蝶
或者说他信不过以蝴蝶作为句号的样子
他老做恶梦
或者说他所恐惧的东西老梦到他
恐惧无非是因为自己不稳定
这一点其他蛹不会告诉他
不说他也想到过
他觉得相信什么等于忘本
可以固定的东西不是真理
真理是怀疑怀疑再怀疑
谁让他的生命充满了求变呢
真该死
死才有点象句号
当然也有说法是分号
这种说法也是怀疑
但这种怀疑太贪
他怀疑这种怀疑
他开始想 "本"就不值得怀疑么
本也就是最初
一种无知
而最初是谁的意志决定的呢
意志值得怀疑么
意志从哪来的呢
也就是最初的最初从哪里来
他觉得无知了
他讨厌无知
无知意味着稳定
那最初的最初肯定也讨厌无知
因为它安排了不稳定
那自己是不是某个最初的最初
那自己在设想的是不是等同于
另一个蛹对自己的设想
前面的前面是什么呢
是不是也就是
后来的后来是什么
直线是假象
这茧可以说明问题
直的丝 圆的茧
因为自己老是在渺小的一个点上去看
所以才那么信任错觉
很简单
开始和结束有一个接口
是要回去的
离开就是回来啊
作茧自缚
破茧而出
作茧自缚
破茧而出
......
《卖里脊肉的女人》
卖里脊肉的女人
今年三十四
人家卖一块钱一串
她卖两块钱三串
她男人
去年三十四
并且永远三十四
她儿子
今年五岁
拿着一死老鼠吓别的孩子
邮局门口修自行车的男人
天天来吃里脊肉
而且每回都不少吃
他还会对来买里脊肉的人说
“味道很好的 多来几串”
虽然别人没什么反应
但卖里脊肉的女人笑得很美丽
没别的
她做的里脊肉
就是好吃
《绳之以家》
我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我是说
在哪儿我都有很多个分身
这让我很累
我有很多计划得去粉碎
我是说
这也是一个计划
很多时候
自己最容易把自己带沟里
总有些让我为难的事
串通某个人或某间屋子来接近我
我是说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在逃的感觉
直到通缉令解除
我希望我变成孤儿
连自己都死心的孤儿
我是说
只有孤儿才是一个家
让我在上面挂着
干干净净 老老实实地美
来吧
全给我搬走
《凉了》
“妈妈的这个小女儿
单眼皮 四环素牙
但生得伶俐 讨人喜欢
她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觉得那些便宜又简单的衣服
在自己身上很好看
已经很久了
城市总在要人好看
马路比以前宽了
她所用来走的地方还是以前那么点
新鲜事比以前多了
她所能得到的快乐还是以前那么点
每当她关上自己房间的门
放上自己喜欢的音乐
看本什么书的时候
总有一种不甘心
她发现
自己这里没有自己的生活
而他们能带给自己的
又不是自己想要的
门是朝里开的
窗才是向外开的
她的全部经验和一丝希望
得出的结论是
好男人应该从窗子进来
......”
她合上五年前的日记
觉得有点凉
起来关窗
《耗子不怕》
那只饮食习惯已经给环境带坏了的猫
终于出现了形同虚设的迹象
于是原来就自认为更懂得生活的耗子
决定趁这个只会做梦的家伙老态龙钟之机
把这里变得更具有地方特色
凭着对本质的坚定不移
和对外界的高度警惕
耗子和他的姑娘不再自暴自弃
他带着绝对属于自己的信仰
虽然看上去有点急功近利
因为不成比例的自卫能力与身家性命
但耗子说了
我不怕
耗子在刚开放的日子里
常往家里捎点东西
其中有吃了不闹肚子的巧克力
和一些文明的玩具
耗子比以前精神多了
时不时还冒出一点新潮字句
绘声绘色地形容起体积更大的人
他们的胆子是如何小得出奇
耗子说了
我不怕
我不怕 这种形势下问题不大
我不怕 人无非也就一撇一捺
随着食物越来越容易消化
耗子每天也就只做一次牙保健操
由于获取新鲜感太消耗精力
耗子随便在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都能睡着
一回他醒来
发现一伙伴躺在自己边上
四脚朝天 静悄悄的
他死了
把耗子吓了一跳
为了明白是什么死因
耗子给这位同志进行了解剖
他的体内早已经变质
虽然外表只是有些某种食物的味道
可怕的是
居然死了还挂着一副挺知足的表情
耗子想了想说
真可怕
直到耗子和他的姑娘跑出屋子老远
耗子才缓过劲来
他说 猫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些猫腻
他的姑娘似懂非懂地听着
说--- 耗子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
耗子和她抱头痛哭
然后说---怕什么
我会永远是我
我算明白了
耗子就应该活得象个耗子
《小卖部》
我从航东路775弄22号601室的门出来
下六楼出大楼门
再出小区口 往右拐一直走
方向是往东
走三十米左右 有一个丁字路口
在“丁”字那一横与竖钩的交点
就是我常去的小卖部
小卖部前是一个公共汽车站
有709路 519路 739路 925路B线 中卫线
我周一到周五上班
除中卫线外都能坐
不过有的必须倒车
开这家小卖部的是一对夫妻
应该是夫妻
我的意思是
他们并没有给我看过他们的结婚证书
我上小卖部一般就买这几样东西
啤酒---
可以是“三得利” “莱克”
“利昂”或“力波”
价格都是两块五一瓶
我大都每天买两瓶
香烟---
“大前门”
手头宽的时候买的量词是条
手头紧的时候买的量词是包
心血来潮时
我会买包“LARK”或“希尔”
改善改善也是应该的
有时会买点别的
比如 七号电池 牛奶 矿泉水 花生米什么的
电池肯定是呼机提醒我买的
而剩下那些是身体向我暗示的
他们那还有部电话
市内 长途都能打
收费对我基本合理
但打不通的比例较高
这和电话质量没有关系
我曾经差点让他们收进一张十圆的伪钞
也就是说我没在他们那用掉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那是张伪钞
在我知道那是张伪钞之后
我去买羊肉串了
因为我对那个卖羊肉串的印象不好
而这张钱给他的印象也不好
但他还是收了
我也从小卖部那收进过一张伪钞
面值也是十圆
我跟他们一说
他们就给我换了一张
夫妻俩都觉得我人挺好
至少他们当着我的面跟别人这么说
他们背后说我什么我不知道
不过不至于说我很坏
因为我还没来得及让他们这么认为
今天下午
我又在那买了一瓶啤酒
标签是“三得利”
一包“大前门”
价格依然是一块七
在往回走的路上
我觉得
很闷
《鸟》
这个时候天下雨了
生活在我眼里
显得更加乱七八糟
由于太乱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整理
就这样
我在生活眼里
显得多余
我咽了口唾沫
懒洋洋地倒在椅子上
是把好椅子
它没吭声
我闭上眼睛
平静
真的平静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轻
并伴随着一种上升
鸟
我象鸟一样地来了
黑暗中
一只鸟
我能感觉我在黑暗的底部
飞或者飘
“你在家啊”
一个女中音
我没好气儿地说
“靠 我才飞了会儿
就被你给打下来了”
“飞？”
她一脸无辜
《盗墓人》
挖呀 挖呀
盗墓人满头大汗
乐此不疲
终于挖出了金银珠宝
盗墓人全都带上了
心里这美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他吓得一哆嗦
“别怕 我是人
以前和你一样是盗墓的”
“怎么样 你想黑吃黑”
“呵呵
这些东西你现在送我我都不要”
“那你想干嘛”
“和你说句话”
“快说”盗墓人还是疑心重重
“当你盗得这些宝物的时候
你有没有想过
你就成了一座被盗的墓”
“什么意思 老头”
“我曾经和你一样
盗得无数金银珠宝
到最后却一无所有
我知道你要说 至少我享受过了
但我可以告诉你
这种享受不要也罢”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放着眼前的财宝不拿
而听从你的屁话”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
“那你还缠着我干嘛 躲开”
“因为我现在跟你说的这些话
在我盗得财宝时
有一个盗墓人也跟我说过
好了 不耽误你了
记住我说的
我该走了”
说完 老头就走了
盗墓人想了想
喃喃地说“八成是吃多了”
把财宝在肩上颠了颠
毫不犹豫地从墓穴中消失了
《视差》
好的眼睛告诉瞎的眼睛
那是你应该相信的全部
瞎的眼睛回答好的眼睛
那是贪图
《还给你》
情绪吗
有什么可情绪的
想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知道这些是把柄
他们看见的又是别的什么
世界总是老面孔
世界太仁慈了
我等你来看
真正地看到我
那样和我就没什么关系了
我不强调了
因为你看到的正是你
你
不是我
多幸福
呵呵
我不看眼前都有谁
还不是那些回避自己的家伙
我要你来
你来到达你
在人上着陆
我只在和你说话
我要你继续相信
做人为大
一个人
一个
一
是一
你是我的希望
直到我死
如果你真的看到你了
你肯定想为你自己哭吧
咬住你的牙吧
一个人
就是骄傲
就是王
《听》
哦
我听你的
也听你的
他的我也听
好听
发音
措词
韵味
我说我的
我的
我最想说什么
-----
操
我不压抑了
不好听
<关于自动刹车装置广告词的解说>
这是高速时代居安思危的预言
它代表着一种善意的摩擦力
是对淡化了的生命意识强烈的觉醒
其实质是
在一个方面削弱死亡的即兴意味
而你所要付出的代价
只是收敛一点点
做给别人看的欲望和精力
那样你就会从根本上受益
我这么说
是我真觉得装置中所蕴含的人味儿
当然 您闻到的或许只是汽油味儿
好 到这里我刹车
总之 女士们 先生们
决定在于你们
想要就要 不要拉倒
我们的广告词是
要不忙着去活
要不忙着去死
<说法>
一个长成树
一个长成鸟
两个都努力活着
好给生命一个说法
鸟飞走了
树留在原地
时间过去了
鸟回到树上
对树说
"哪都一样"
树说
"这里每天都不一样"
<脸>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从这张脸上
他看到许多
并没有亲眼看到的东西
但他永远也不会对这张脸一无所知
他看到一群熟悉的脸
从这些脸上
他看到许多
并没有亲眼看到的东西
但他永远也不会对这些脸一无所知
有一天
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他脱缰似地冲了上去
照着那张脸一通狂吻
那张脸很快变得熟悉
照着他的脸抡了一大嘴巴
现在
他正看着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在镜子里
他吻了那张脸
那张脸也吻了他
他笑笑
抄起椅子朝那张脸砸去
砸
砸
砸
直到那张脸
四分五裂
面目全非
<生命的狗>
我给了狗一枝笔咬
然后把被咬烂的笔扔进垃圾袋
狗还会回忆起这枝笔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它会接着咬下一枝
生命给了我一段时间生活
然后把生活的背景没收去了
当我回忆起它们
感觉自己只是个看门的
我知道我会继续生活下去
象是生命的一条狗
《卖苹果》
她爱吃脆的
爱吃着那
还有其他水果
她照单全收
“O型”
我爱吃面的
有的话尝一个
还要看心情
比如现在
她不在家
我刚写完一东西
懒得再写一个
右手食指在并排放的CD上点了一圈
没找到想听的
书也一样
一本不想看
干什么呢
对
吃个苹果吧
冰箱里剩了几个
我挑了一最面的
用水冲了冲
张嘴
在这我得定格
才想起来
罗池说
十行以内
得
重来
---
《买苹果》
这条路刚修完
他老样子
不会让我紧张
今天的苹果看上去就脆
她爱吃这种
越脆越好
当然也不一定
上回明明另一摊看上去更脆
她还是买他的
“他笑起来多好玩儿啊”她说
《去火车站》
833小公共停在动物园对面
阿松和老婆站在太阳光里
车里已坐满了人
售票员说---
“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
上来 我的座位让给你们坐”
阿松“哦”
老婆在售票员的位子坐了一站
售票员说---
“去去 坐到后面去
喏 有位子”
果然有一乘客要下车
而腾出的位子被一个眼镜坐上了
阿松和老婆站在833里
阳光从车的天窗射在他们身上
他们不知该把眼光落在哪里
老婆的右手
和他的左手
紧紧相握
售票员冲着窗外叫---
“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
《扎彩车》
她直起腰问冲洗店的瘸子
“看到我家亮亮吗？”
“喏”
瘸子指了指音像店门口
“亮亮 死过来”
接着她继续把包装带做的花
用双面胶粘在那辆奔驰婚车上
“程珂 阿姐为你扎彩车还会拆台脚？
不会被风吹掉的
不放心的话
我帮你再用玻璃胶固定一下”
“爸爸 爸爸”
“亮亮 瞎叫啥”
“刚才扎彩车的女的你认识啊？”
“恩 我们都叫她虹姐
我搬家前不就住这附近嘛
呵 她儿子是私生子
她也不知道孩子他爸是谁”
“不会是你小子吧”
“哈哈 那可没准”
《通电》
“我变得很兴奋很活泼
和刚才完全是另一种状态
我不知道我对我以外的东西能产生什么影响
这么说有一个默认的前提
那便是我肯定有我以外的东西存在
因为我感受到它们对我的影响
否则我将是稳定的”
上面这段独白是我替灯丝拟的台词
灯丝是意识不到自己的
更不用说知道自己在发光
一切通过参考才能使身份得以确认
你知道你原来是什么吗
在被这样那样的身份充满之前
对 那是一种不自觉
那是一种死
换句话说
活着的概念就是意识到
影响
那么再深入一下
影响的实质是什么
对灯丝来说是电 能源
当然还有它所处的小环境
整个电路系统
当然小环境外面还有大环境
那么到底实质是什么呢
是一种安排
安排他受到一定的影响
比较固定的影响
这是相对它没受到这样的安排而言的
谁安排的 人
另一种存在
另一种被安排的东西
那么是谁来安排人的呢
自然 很偷工减料地说
因为在人之前只有自然
当然你可以说有上帝
就象你可以把人看成是灯丝的上帝
但我觉得这是蒙事
我这么想
不拿灯丝当例子了
找一活的
你说酵母菌能知道我们是什么吗
科学地说 它不知道
以此类推（可能有逻辑错误）
我们以什么作为证据把上帝给搬出来
我们看到的也只是一种意志的存在
它安排着我们
给予我们身份 影响着我们
让我们知道自己活着
来否决我们最初的不自觉以及死
我把这种意志看作是自然的意志
相对客观 也相对静止
象任何无机物一样不卑不亢
没有人所特有的那么多不必要的毛病
我的联想就此告一段落
咳 我老把顺便想到的扯那么远
我还是说我要说的吧
———
虽然我安排了灯丝为我发光
但是对于灯丝来说
我毫无意义
一切都毫无意义
但我并不因此而悲伤
因为通过灯丝
我还安排了别的
自然而然的
《两天休息加两天病假》
这是海退潮的时候
穿着泳衣的男人和女人在人行道上
因地制宜的夏天
一个和我想得完全是两回事的城市
一个被刚踏上工作岗位就是海尔
电器公司的大学生赞不绝口的城市
一个被我认识的那个20岁女孩
视而不见的城市
她给我讲她看过的一部电影
“小女孩朝浑身是血的他跑了过来
把冰淇淋拿走了”
是冰淇淋还是巧克力
我忘了
一个很冷漠的故事
她很有激情
一路唱着NIRVANA的歌
以BABYS IN TOYLAND主唱的嗓音
在我不想轻举妄动的距离之内
我忍不住对自己叫老
我觉得我事先也准备着类似
冰淇淋或巧克力一样的东西
被拿走了
被我眼前的女孩
被享受着季节和文明的人们
被不知道怎么个咸法
怎么个苦法的海水
从四面八方拿走了
事后我有很多做作的表示
什么听见火车碾我脑袋的声音啦
什么寻找一个可以飞出去的窗口来与绝症划清界限啦
事实上我只是想给坐我对面的文科大学生
一个大嘴巴
在534次列车快到济南的时候
《柴爿馄饨》
不在于是不是每碗二十个
不在于馅儿的多少
不在于谁的手艺
不在于哪的风味
不在于好吃与否
不在于营养和细菌
吃出了妈妈脖子上的假珍珠项链
吃出了爸爸身上的我的旧衣服
吃出了毛毛内裤上的洞洞
吃出了我对不住任何人的坚持
我用力地吃
我疯狂地吃
大口大口地吃
一碗接一碗地吃
吃到所有人都看着我
吃到卖馄饨的安徽姑娘叫我别吃了
“对不起
我太饿了
太饿了”
作者：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