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了
《乘上海到南京的夜车》
铁轨伸展
我的腿在座位下
蜷曲
睡，
或用一个记忆来支撑
这满眼的拐杖
背后的光明
像四散而去的马匹
一些人
担心着另外的人
未来靠近茫茫的草原
妈妈在深夜里用两根筷子
把食物送进嘴里
熟睡的孩子们
紧闭着他们心灵的欢呼
火车碾过小水洼
疲于奔命的我看不见的东西
情欲膨胀又萎缩
睾丸，像餐盘里的蛋
呈现相称的浑浊色彩
爱人天天打针
上帝一事无成
南京和上海
500年前是一家
提供娱乐、打坐、爱情、幻想
虚伪的自我满足和自我感动
我降落尘埃，东方发白
《给吉木郎格》
天气狂好
你在这里平静得像
一片树林
南京无法洞察
你吉普车般的内心
有过冰雪和月光的旅行
有过野姜花般的女人
你还想捕获什么
矫健
如岁月的芒刺
没有枪的日子里
风声紧贴
你这豹子的后代
被囚禁的身姿
马路发芽
你自远方赶来牛羊
眼神剧烈如刀
《为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不谈女人
为什么他问我不谈女人
像怀春少年般地谈
像干枯的老人手捧一本淫书
置身于空旷之地
朗读声声
世代的风气弥漫
像我是围棋的高段
富含智慧的清谈
经历越多
几吧越长就好了
他就这样谈着我
为什么不谈女人
多么空洞无物
一条残月在身后渐渐隐去
《某个早晨》
雨，像花生被剥开
他们摊在床上
分别听到某种低音
呜呜地
呜呜地回旋
阳台上的裤子
被淋湿了滑出视线
她看见绳子
变重变肥的绿色叶子
他看见她已经
烂熟的AMY CORREIA的歌词
“当你是个孩子
生命像催眠”
他们互相不看
避免碰触到身体
被关在同一个清晨的爱意里
什么也不想期待
橘红色的窗帘，透出缝隙
《哭泣》
她哭了整晚
像躲在我心里的小人
把整个心
窝起来哭
揉碎了哭
搓烂了很多卫生纸
后来又来了两个女人
和她一起哭
6只桃子似的眼睛
挂在我
冰凉的枝头
重重地我使劲撑住
往后荒凉的日子里
这就是一本帐簿
不断添上欠债
已经还不清了
《大雨中的瓜分》
偷车的人偷走我的车
铃铛还在夏夜里响
喜欢恋爱的人
取走我的恋爱
留下空荡荡的街道
我一个人影子似地走
白痴们
挖掘我脑子里的矿井
穷人花光我的钱
富家子弟将我开除出伙
一个长的像我的孩子
一朵失去了颜色的花
还可以在人世美美地游走
脚孤零零地用力
大水中伸出无数纤细的耳朵
要分享我高贵的歌声
《跟踪》
我要跟踪每一个下班回家的人
悄悄地跟着
到他或她的家
发现相似的气味
相似乏味而空洞的日子
风吹日晒
百毒不侵
家里面的人都白白净净
梳一梳头
老年斑长出来
招一招手
出租车就来运大活人
我这躺在棺材里的小鬼
对这些瞬间充满好奇
比如早上他们上班
步履轻盈或沉重
都把家背在身上
这个家和那个家还相互打招呼
这样说起来那些偷情的
结婚的、离婚的、单身的
其实都是一家的
家其实都是一个工厂出品的
为了图个新鲜
大家装作半生不熟
死后没准还嘴对着嘴
像有说不完的话
这件事情一旦被发现
就会有人置身事外
《思念一种》
擦肩而过的火车
在我的视线里
穿越车窗旁
那个佝偻老人的身体
像穿过一个古老的山洞
他衰弱的心肺必定被震动
阴影短暂
浮现你年轻的面容
我抱紧了自己
《鸟类食品》
鸟类食品在超市的角落里
一个不起眼的柜子
上面注明产地
“巢湖农业基地”
我踮起脚
张开手指去拿
到手之前
你无法想象它的样子
最多是
一只鸟
啄食的形状
它或许有草窝的气息
《赞美爵士乐》
一串串泡泡
像没有味道的屁
人类自打穿上裤子后
就有了裤裆
要没有音乐,那还不憋死
《数字的衰减》
一对男女
早餐时比划着数字
互相吹捧
其中一个的头伸进一个温暖的洞
看见中餐丰盛
另一个端着自己身上的油
往蜡烛上浇
做88
做74
做69
做55
做38
做11
做1
吃晚餐的时候
桌子像狗舔过似的干净
天空像新的
什么内容也没有
《铅丝》
她眼睛里的铅丝
慢慢地、慢慢地拔出恐惧
《床》
最小的床上，最小的人
最高的楼房，最矮的灯
我们在半空中轻轻地飞
脚后跟冒烟
地板是硬的
草地是干的
我的鬼天使
喜欢往雨里吐口水
窗口吹进来沙漠的气息
我们在梦中吸吮对方的柔软
你丢失了一个打火机
烂了所有的烟
《名字》
做爱时
请轻一点声音
像在小时候，
快乐而着急地偷东西
请放松
打开每一个毛孔
像在淋浴
身体在万能地歌唱
我有你
嗓子眼里的钥匙
我甚至有你想要呼唤的那个名字
列宁
当然他是横着出现的
《站起来，坐下去》
坐在小板凳上
我弹一把吉它
弹累了
就站起来
可以看见窗外更多的东西
看一会儿
再坐下去
断续的声音又响起
我这样弹了一个下午
那些还能记起的歌
最后我把吉它
架在小板凳上
也像一种坐着的姿势
一动不动
不发出声音
《女儿要去北京》
父亲通知我
要带她去北京
13号夜里走
电话里的声音很急
像已经走了似的
我想起自己
这么多次去北京
都没再去过天安门
最应该安排给她的
是长城吧
记得小时候
弟弟也像她这么大
被父亲领着
去了好几趟北京
足够我羡慕的次数
还有那在照片里
一个小孩子
站在广场上幸福的样子
《抽烟》
这个凉爽的夏夜
对面楼房监狱般沉默
我的香烟自由地燃烧
听不到一声蝉鸣
也听不到童年
却妄图让意识
滑到更远更模糊的地方
过去越长
将来越短
人越来越小
《搬家》
第一次走进
一个空屋子
不能想象怎样
住在这里，很快地
就把习惯带了进来。
闹钟、烟缸、茶杯
指甲剪、毛巾。风扇
卖力地让身体入眠
如果醒来就是秋天
唱片重新整齐地排列
墙上的钩子，可挂得住我厚实的毛衣？
《狮子》
关了灯之后
很多黑暗向我跑来
重重的街道的脚后跟
神秘的咒语搬运工
垂死的人五官清晰
招架着最微弱的光
时间开枪
泥泞像马蹄般僵硬
以一滴水的种子
我小屋中关押的狮子睁开我瓜子型的眼
《雨人》
老人们以为雨要停了
我们还住在它的下面
河水上涨
孩子们既不慌张也不安宁
举着伞像个将军
检阅所有新鲜的景物
一旦听不见雨的声音
我们就是盲的
像在空白的音乐中
而雨是干干净净的
它什么也不浸泡
除了一些孤独的人
他们把屋里的灯
开亮如同白昼般晃眼
或者穿上雨衣
像僧侣似的沉默
消磨掉大把大把的时间
《“操”》
有那么多的人想着这事
肯把它说出来的不多
我碰巧认识其中的一个
碰巧她说的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我几乎要感动了
真是不容易啊
操是一棵树
日是一整天
搞是一条路
一个人一整天都在一棵树下
望着一条路
太不容易了
简直就是瞎操
《一半和另一半》
我只说了一半
你就以为懂了全部
而你说的
都在我的过去里
无法重复的另一半
我去过的地方
比起你想去的
一半都不到
我常常不想再认识什么人
而你急于看见的总是
人们一半的脸
当我们赤裸相拥
那只是我们仓库里的一半
像黑夜，与白天各占一半
各自发生不同的事情
只有分开时
我们才用尽我们所有的想念
和猜疑
《两个女人，要怎样一见如故》
无论是首饰、化妆品，还是两个城市的气候差异
她们都无法迅速地袒露给对方自己那
迫切需要被认同的趣味，当她们相互夸奖
终于不再有更多了解的欲望，也没有什么
重要的，将今后拴在一起
一个忽然对另一个说，“我知道
一些你男朋友的事情。”
《缓慢抽搐的一天》
这一天
血管和心脏裸露于
这一天的表层之外：
喝水、撒尿、睡觉，
猿猴般挂在工作的召唤铃声的尖顶
盐水瓶音乐，一滴一滴
旋涡中的我是幼稚而强大的
随意地摆设位置
静脉羞涩地曲张
《MOGWAI乐队的肮脏之处》
钢琴有触摸它的肿大手指
旷野有鼓动它的麻醉的风
城市有糜烂它的灯光
钟表有封锁它的时间
猥琐的三人乐队
用电子马桶刷打扫漏斗下的空间
他们有痴呆他们的一个流口水拥趸
《天空中想念的人》
天空那么大
不由得要想念别人
想念的人
也是会看着天空
发一会儿呆的人
如果见面
还会是想念的样子吗
看天空
云移来移去
乏味无比
这种乏味
让人觉得快活和无忧无虑
《根》
一开始
我们在土里
为了生长
费尽力气
后来我们成了盆景
进高楼
享受阳光和水
我们做梦在天上飞
醒来捏着自己的根
捏的很疼证明它还没开始腐烂
永久的风和短暂的闪电
对于我们有同样毁灭的力量
总是害怕饥饿
死亡像一个朋友似地停留在我们中间
《可可和捷频》
北上的火车加速疾行
两棵树闪过同一个窗口
它们下面的水土在流失
我不知道会遇见你
从辩认你奇怪的名字开始
我们核对出另两个名字：可可和捷频
多年前不需见证的一桩爱情
我们各持线索像接头暗号
他们各举问候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灯火因夜晚而通明
温暖因回忆而再度靠近
乘没有醉我要回家
一小时后的秋风吹打你的脸
可可和捷频
不是过去也不是将来
我回来时的身体，既是躯壳也是心跳
《一小段的欲望》
做的时候
说的很少
说太明白
就不用做了
唱首歌吧
就当我们没变旧
声音钻入空气很久
不再像声音
我们不再像蜜糖了吗
光那么美
它发现我们身体里的营养
还指给那些不可能去的地方
不可能停止的欲望
《秋天，醒来》
台灯高高在上
象征夜晚的权力
更高的，
远处吊车顶的孤灯
黑色布幔上的一颗透明水滴
天国的法律
比这些都要高，不渗透出任何光亮
偷偷打开洞里的音乐
偷偷地，把舌头伸到窗外
呵，
冰凉的花的气息
《失眠》
坐起来
躺下去
一直得待在里面
从过去熬到将来
又像在不透气的棺材里
兴奋地等待被挖出
打死
《杂志上的一幅照片》
16个孩子趴在墙上
不大容易数清楚
脑袋都扭向旁边
像16条蚯蚓
风使他们紧贴在那儿
墙从不摇晃
他们有几个头发上的青草
像冻上去的颜色
太阳从这边落到那边
谁也看不见那条地平线
《偶像剧》
他们享受同一座城市
泛滥的咖啡，橱窗般展览的荣耀
污浊的街水中精致的羊皮靴
他们以宠儿的模样，吃寿司和甜食，挥霍眼泪
虐待从来都以俊美的面目降临
追逐常常裹着羞辱，一天中发生的事情
如刺入眼中的阳光，印在风景点石壁上的姓名
多到看不清和令人晕旋
秋去冬来，哪些还是真的
旅馆的免费早餐、蕾丝边的衣裙、半中半洋的问候？
由于不能满足地自恋，他不停更换恋爱对手
而她在无尽倾慕的眼光中木雕般腐朽
不断重复这一切，像咒语，噼里啪啦地闪烁电视上
《一代人的爱情面包》
啃吧，这白面包
鼓鼓的，散发新鲜的诱惑
在饥饿的时刻被发疯地吞咽
啃啊，虫牙蛀牙老牙嫩牙
粮食丰收时降落了更多的贫儿
把它当作最后的晚餐，父母没摘到的禁果
看那满大街如云的妓女
在男人们的梦中高贵着
最齐整的牙也挡不住唾液的流淌
啃吧啃吧，洞穴中老鼠惊恐地躲避
胃口巨大的机器卖力地收割
食道肠胃健全，却泡在福尔马林里成为标本
教育着白痴肥胖的一代又一代人
《死者》
你死了
有人站在你死的位置
望着你走的方向
这么久
我都记不清你死去还是离开
又回到我的房间
像一门外语在大脑里
要是我有一本装满死人的相册
要是它永远流传
活着的人个个瑟瑟发抖
我就是我爷爷的鬼魂
秋天拣烂果子吃
怡然自得地长满金色的胡须
《合唱》
每个人都活的有道理
礼拜天，
怀揣各自的道理
人们走进教堂
坐下的样子
神圣而不可冒犯
我冲上台去
指挥他们唱一首简单的歌
大家张开了嘴
声音快乐又洪亮
外面空地上的孩子
停止了游戏
其中一个抱紧怀中的皮球
《她们》
这个疲倦的下午
想起一些姑娘
她们洁白的大腿、成熟的阴部
给予的悲伤和欢愉
像没去过的海洋
温暖或冰冷
她们的眼睛
都是闭上的
仿佛呼吸在水中
这本书翻开又合上
每次不同的页码
读过的和错过的
《巨人传奇》
我认识的女孩子
都在寻找巨人
或者是巨人般的怀抱
她们的信念
随衰老而增强
并夹带女骑士般的勇敢
和空虚
那些高大的建筑
那些电影般的面容
都有着时钟的刻薄与残酷
日复一日
她们从下面走过
不再左顾右盼
影子紧紧跟随
我试图告诉她们
她们自己有多巨大
却遭到呵斥
“让开，你这挡路的老鬼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你是人变的。”
《去栖霞寺》
一路进去
门都是敞开的
我们是六个新人
走到旧的信仰里去
烧完香就跪拜
心事里总想到人
烟摇晃着我们
那些苦和悲的事情
想远了
想不动了
就走两步
脚下空空的没有声音
阿美把手机递给我
手机一直开着
我关着
《活着的好与坏》
水果在好天气里很快坏掉
而现在，我打算活过保质期
坐等春节晚会，那一夜
辛苦地堆满全年的好事情
金银铜牌、芝麻西瓜
最后的祝福
无数苍蝇似的消息聚集
我看见报纸上的讣告依然醒目
像树丛上空的乌鸦
地铁里一杯咖啡就要打翻
很多东西装在我身体的左边
另一些在右边，在床上我翻来覆去
听见声响，
像沉甸甸的口袋里金子掺着沙子
天亮日光将我冲刷
地里许多饱经雨水的番薯
常常轻易我就爬上好事情的围墙
看见外面的平地、沙丘，听见飓风
远处云层般涌现的
大批大批坏事情的军队！
我仍打算活着
必要时光着脚或戴顶帽子
每天把生米煮成熟饭，喂养剩下的生活
《圣诞节》
雪山喷出雪来
火山收藏起火
花果山、狮子山、狼牙山
我最不愿意说的，血山
都是地里冒出的呼吸
石头伸出的鼓掌
我的家就座落其间
像群龙环伺下
圣诞节的
一滴
小鼻涕
《农场音乐》
--------给sparkle horse
一个人在农场里想做一张唱片
他断了两条腿走不出去
他的朋友们用两条公路汇合进来
并带来面包果酱咖啡大麻卷烟茶叶通心粉
有个女孩带来长毛绒玩具、电动游戏
还有谁肯定带了避孕套
他很长时间没去过酒吧
唯一他能记起的酒吧里有各式各样的酒
各式各样的酒鬼，绝不跑到外面来
他的音乐里酒精荡漾，像夜光杯里的弧
他的朋友们扭起舞来
说他这个酒吧把别的全灭了
清晨安然无恙
一只水桶自上而下
他的朋友们醒来怀疑他要自杀
跑到窗口看见猎枪冒着烟
不远处一只野兔窜过茅草丛像奔往天堂
几只鱼鸟高视阔步
微风吹来阵阵清香
他们来时的公路上阳光热烈但空无一物
《房子进行时》
-------送给麦田
20岁的人盖房子
30岁的人买房子
40岁的人比房子
50岁的人还想换房子
再往后都一样
大大小小的新旧房子
进进出出的男女老少
幸福不用排队
追求哪怕一生
那个命中注定的流浪汉
你要不要来敲我的门
《指环王》
关于未来,人类由恐惧到描绘，除了电影里的那些，其实又能知道多少。
按照越遥远越未来的原理，我们转过身去把远古的祖先拷备下来，播放给后代.
而我们的后代，也将成为别人的祖先，像众多飞起的石头，砸进别人的电影里。
这样我们在别人的电影里成为播放者，形成井中之井，眼中之眼，梦中之梦。
我们所说的未来，能确定的只不过是一场永不终结的播放，一个逆转的旋涡。
我以我的无限制的子孙来接近的,只是我自己的未来.
有一天孩子生出了母亲，宇宙变成镜子中的一滴水，人类厌倦飞行而渴望静止。
谁记录下时间，指环断裂，星辰复活，我们所说的未来，云一般堆积，回到古代的天空，我们的祖先早已经历过我们的未来。
《无关》
站在甲板上
她与我无关
云静静燃烧
海与我无关
《答案》
一伙外国人
把名字写在门上
在答案酒吧
老板为他们挂起红灯笼
圆圆的门环被叩响
酒女郎用裙摆圈住目光
小雪问我家里现在有谁
我说是MARY并指着红发的方向
所有狐狸般的问题
答案都射在镖靶混乱的圆心
有色手臂很长
箭猪似的野人闯进来
说八国联军的语言
杯中火炬烧荒般迅速点亮
《裙子》
绵软、多情
让进攻变得自下而上
提木桶的妇女身裹宽裙
苏格兰剥夺了她们的光荣
夜晚毛毛虫绿色地蠕动
像肮脏的念头悄悄生长
白天这匹消毒的布
有晨雾的缝隙
光线剪刀般优美的中央
《渺小》
电视里的女主角
比我要小，一个巴掌
就能挡住她造作的脸
她此刻的独白
却响亮过我
并召唤起隔壁夫妻的吵闹
这就像案板上乱蹦的鱼
它的挣扎让主妇更快活
而那个不快活的男主角
正站在她的背后
模糊在她的内心里
像她肩上的一只小鸟
比主人更颓丧
如果是这男人站在前面
他就将是她的主人
她唯一的鸟笼以及
面对善良观众的挡箭牌
其后的飞沙走石、人情冷暖
再无法将我动摇
任何男欢女爱、苦痛缠绵
写进戏里都很渺小
这个想法让我站了起来
一瞬间变得高高大大
《22世纪杀人游戏》
六个人
谋杀了他
瓜分他的名字
清点他的财产
占用他的妻子
从清晨到夜晚
跳进他的游泳池
不停地折腾
最后一起被淹死
这六个分别是
领袖
教主
电视
互联网
一个知识分子
加上咀嚼不尽的口香糖
《斗争》
失败的人
不承认它发生过
街道上秋风横扫落叶
很多断了腿的人
踩着假肢做义工
一旦他们互相不顺眼
打起来
就听见“咔嚓”“咔嚓”的
冬天压落了雪
大雪压弯了树杆
拆迁房压断了大腿
一条河破冰而去
工地一片狼籍
你说的苟且的人到底活在哪里
《睁着眼睛入睡》
蜉蝣
空气中的毛孔
你的钢铁厂
灰色的熏衣草
部署
一条浅水槽
开如马达
再开寂静无声
粗糙的星球上
飞溅起小梭鱼
很多年前
你学会睡觉
在船上
《回收》
好多方块
洗手间里
万一你也掏出
一块
那肯定是
牛奶供应商干的
《姿势一种》
用左手的
大拇指
扳住左脚的
大拇指
右手的
大拇指
同时扳住右脚的
在地上
这个爬行动物
像个诚恳的乞丐
在床上
这个电影明星
微笑无处不在
在树上
金属蓝的野矶鸟
公母左右分开
在楼顶
巨大的广告牌
鼻子里的两个孔
天上人间
大雨将要覆盖
《弹性》
要立志做一个弹性人
你的意思是塑料的
不，那太假了
那是电子的
不，那太工业
那么是否要上天入地水里火里都去得
不，我说的是反对物种灭绝
《疯子》
天寒地冻
我骑车靠近一个女人
她双手扶把
对着前方喋喋不休
像一个抱怨的卡车司机
人们怎么就能猜出她是疯子呢
谁也看不见她嘴里的白沫
谁都憋了一天的话
庞大的精神病院在行军
她不过是个领唱者
声调奇怪
像在梦里
《行走》
地里出生的孩子
我路过你的村口
放一只烟花
要找你嘴里的火
战争的庙里
老太供养着逍遥侯
他的刀和白马
都被你偷埋起来
刀鞘装满糖果
出口非洲
夜晚船上
你穿白马的皮
很多次看见你的毛发
你的鼻尖和父母
多美啊，
你们互相捆绑的手脚
象我笔筒里的牙刷
毛茸茸的
经常发黄
体现被虐的血统
大地上人们驱赶牛羊
其中有你们的祖宗
地里出生的孩子
生下来就离家出走
他拥有黝黑的脚底
比哭死过去的女人脸
还要黑，还要暗
比日月星晨
还要傻，还要慢
他有小剪刀
专门剪关于自己的消息
一条又一条
都说地里出生的孩子
还没活够就会死
死在疼痛里
找不到任何伤口
《进步论》
老棋手说
你一直在进步
动物园里
猴子竖起了耳朵
小棋手说
你境界很高
猴子迅速爬上了假山
老棋手决定认输
小棋手潇洒投降
更多的猴子被关了进来
而走出输赢的棋手
随便就走进了深山
岩洞
山涧
野果树
那些猴子留下的布局
白云、阳光和薄雾
是看也看不清的棋盘
他们走啊走的
突然就走不动了
然后就分开
像被丢失的
两枚棋子
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
《双峰镇》
---------再给大卫林奇
告老还乡的强盗
来到屠宰河边
刀扔进去
血溅出来
最响亮的一节课
教师昏倒
学生握鞭
雨伞顶住光茫
石头砸向黑天
疼痛
像半个耳朵
野兽钻进淋浴房
两个赤裸的小游戏
纽扣粘住牙齿
松针插满口香糖
一颠一颠
瓷人儿坏了的脸
散成雾中很多片
《冬夜》
往暖壶里灌水
掌握夜晚最高的温度
听自己唱歌
身体的颤音打抖在颈脖
睡时用毛衣挡住肩头
挡住那块空虚
一旦晴朗，
天气也会很甜蜜
湖里应该还有鱼
千万别打电话来
这个时候，
别跟我说人情冷暖
置身那个热爱汽油的国度
你有冻开的表情裂缝
我只有失眠药片和
灯光下清晰的说明书
说明了还在病里
还在做梦的街道上
干净的地和肮脏的雪
迎接着大队苏联红军
里面没有保尔也没有冬妮娅
我最爱的乐队在那儿，将要解放冬天
《去看五谷树》
---------一棵象征收成的树
作为它的客人
我区分不出玉米或高粱
稻谷也长在过去了的丰收
对应镰刀生锈的形状
一半清晨一半月亮
天空搅和了蛋青蛋黄
这个工农结合的小镇里
我像个孤儿，被传说领养
“如果它结出鱼虾般的果实
那一年必定有巨大的雨水”
而在我的家乡，倾斜的城市中
伞汇聚成移动的树林
街道空旷而悠长
幻想中
一只饥饿的野兽
让现实变得濒死般繁忙
《12月12日记IAN CURTIS》
他如何把冰块运进屋子
并踩上去将脖子上吊
他同时打开暖气，不是为了驱走寒冷
他如何在舞台上身穿雨衣
跳僵硬的舞蹈
像召唤大面积的酸雨
人们围绕他苍白的面容，像在墓地里
闲逛的野狗，一点食物也找不到
今天我饥饿得发慌
外面天幕闭合了，闪电的针不断刺破
露出星星的脑袋
最拥挤的时刻最麻木
看不见的地方有灾难发生
无论生命挂着多少圈套
自杀都是一种祭祀
所有日子的缺口里坐满了等待的人
他们捶头击打面前的硬地
地下道里也响起沉闷的回声
而IAN CURITS，他起得最早
他的背后，那些沐浴在黑暗中的楼群
纷纷剥落外墙，露出单调的线条
他的歌声为我带上墨镜
令人窒息的领带
捆住我身体里的鸟
铁丝网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爱让我们分离，爱让我们分离”
《照片》
一张照片
从像册到墙上
经历了
被放大
木质的镜框
悬挂
一个人
在正前方
停顿的瞬间
它还将经历灰尘
微弱的日光
干或湿的抹布
它太大了
不适合旅行
或许可以经历
一次高清晰度的扫描
重新地
被陌生地打量
《十六月十七》
六楼的住户来敲我的窗户
我去敲他们家的门
不说话的老人
除了一付摇晃的骨骼
还剩下点肉在他紧闭的嘴唇
七楼的水龙头滴出水来
手爬过去关上它
然后放到下面去等
街道房屋商店摊开了又蜷缩
一段无人知晓的经历和寒冷
水泥漏洞灰虫筑坑
在彼此的恶梦中飞进飞出
早上见面大家宛若熟人
《美妙的火柴》
一家三口睡着了
在一部电视剧的结尾
或同一个梦里
你看不见他们
一旦关了灯
他们就停止了邀请
事实上家里很挤
孩子爸爸和妈妈
就挤满了整个的家
那些被
挤出去的风
运动着的东西
都和他们无关
一根魔法般的火柴
正点燃
他们美妙的睡眠
和睡眠中久远的历史
包括那些
历史中不愿醒来的
原始人的群居
一条河流
一道山脉
孕育中
孩子般的一座城市
《传统》
四季商人走过很多座城市
他走在美丽繁华的街道上
他不知道城市和街道的区别
他看见一本手册上写
“街道是城市的一部分”
他把这句话做成标语
他把这条标语举在头上
当作是一块巨大的招牌
他举着这块招牌向前走
街道跟随着他一起向前
直到涌进下一座美丽的城市
街道就散落在城市的每一个地方
象盛开的四季和漂亮的骨牌
《命运》
我有一张席子
铺在地板上
凉凉的
躺下来
它为我铺开
一张很大的睡眠
这张睡眠
漂浮起来
铺开
一张无
边无际的夜晚
一些昆虫长出了巨大的翅膀
王小明和我
还有他走失的妹妹
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
都躺在这张夜晚上
象一张张
纸牌
安安静静
其实我们是躲在夜晚的
这张CD里
等着被播放
《小冯在唱歌》
上个世纪
二十年代
离现在很远
一个少年叫小冯
他要砍一大捆柴
并穿过树林
下山走很长的路
如果那天他心情好
他会唱一大
堆的歌
唱完一首
就少掉一首
像是背后的柴禾
掉了一根
又一根
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快
而现在我看见的
这一个小冯
个子不很高
他站在台上唱歌
一个很大的广场中央
风有时吹乱他
长长的头发
遮住眼睛和脸
使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和更贴近大理石地面
仿佛他匀速
而有力的心跳
一些人心里
晃动的海洋
黑色又浓密
好象悼念他不知道的
另一个小冯
那个明亮的少年
他的女友站的
并不靠近
一支手举着铃鼓
一支手举着
彩色的玻璃糖
她的脚
谁也没有看见
《报纸上的一条消息》
比蚂蚁还小的
我们叫它小蚂蚁
我的汽车轮子压不到它
我的汽车轮子是
唐山的一家轮胎厂生产的
它倒闭了
这个消息
登在报纸上
我一读到它
就怀疑我的轮子有问题
比如少个螺丝啦
某块材料不过关什么的
我把车子开的很慢
最近的那个修理点
该不会搬家吧
这只小蚂蚁
居然爬进了我的心里
操，
我的轮子压不到它
《花花世界》
我们总说“世界”
这个宏大的词
说我们光着身子
来到它的怀抱
好象我们是世界
主子的宝宝
可爱又纯洁
那今天就让我们
光着雪白的屁股
走上街头
光着我们所有的部分
更像是一群衣冠禽兽
吓跑那些没见过的人
吓不跑那些孩子
去霸占那些街道和商店
霸占那些商品
霸占那些青春片
霸占这个花花世界
直到霸占那些
赤裸裸的死亡
我们如此热爱死亡
却在它的反面
认真地活着
世界的反面
如果有的话
一枚光洁的硬币
竖立着它
诱人的暗纹
《割麦与戈麦》
不用把麦子割掉
我也会记住“割麦”
这有点怪的名字
它代表一个英国的乐队
GOMEZ
念起来很亲切
更好看的中文译名
叫作“戈麦”
真的它的主唱
就像躺在
麦堆里唱歌
靠近云层的地方
一种被收割过的声音
粗糙得像脚踩在
一个沙漏里
干燥而温暖的往事
一点点又
一点点
掉进心里
轻轻发烫
就是有
一只大象
踩进湖边的水草
和某一个深秋
感冒也是
经过它的鼻子
再到嘴巴
一只眼睛望不见
另一只
《病人在半夜起来》
生病的人怀疑夜晚
这样动听
外面会不会正下着
细密的雨
一盏路灯熄灭了
一小片黑暗以及路有多宽
多细密的雨
让病人想念草地
奔跑的软底鞋留下印迹
大团大团细密的雨
冲刷斜坡和记忆
冲干净夜晚
这辆黑色的长轿车
以及车灯前方路有多宽
故乡的河面
如果有一只船
乌黑的外篷是
不规则形状的刀片
它切开了细密的雨
一个生病的人
内心的空房间
以及窗户外面路有多宽
《阅读者》
当我写下：一盏灯
你就要想象到
那个黑夜
圆锥形的顶
当我写下：一道烟
你就要能看到
世界大战结束在
老兵的鼻孔里
当我写到：读者
你应该知道
我的意思
是毒药
这个读者坐在我的诗歌里
看MTV
交谈
沉默
唱歌
或撕掉
一些纸
把它们撒向上面
很多碎片飘落下来
象雪鸟
撒的越高
飘落越慢
《等着》
等他们把话说完
我就起来
他们的话从一个房间
被搬到另一个房间
两个男人一起来搬
发出轻微的脚步声
更多后来的人
拿着绳子和纸箱
一会儿
我就面对着一个空房间
没有什么话想说
猫溜了进来
练习它温柔的关门动作
它的爪子根本就不尖
《列车》
长长的隧道
一个人
在走
另一个人
走在
列车车厢里
列车突然
钻进隧道
一格格车窗
象发亮的胶片
车里的人
看不见
车外的人
却都停下来
看见这部电影
一闪而过
《夜晚十一点经过珠江路》
三个女人
围在路灯下
打扑克
桌子上光光的
一张牌都没有
都在她们手里
她们的表情
因此变得空洞
却朝向马路另一边
一个穿长袖衬衫的人
那个人刚从巷内的
阴影里走出来
不知道要
去哪里
我还看见前面
不远处
那个从南方来的
酒吧歌手
每天这个时候
她唱完歌就回去
这会儿她停下来
点着了
一支烟
三个女人的牌局
应该还没结束
《打开一本书》
黑色封皮的书
斜在沙发里
之前在书橱
它让我想起
叫黑乌鸦的那个乐队
他们穿七十年代的衣服
走进九十年代的时光
长长的皮靴瘦瘦的腿
三把吉它唱一首歌
这张唱片就竖在玻璃吊柜的
第二排的最左边
让我的手指爬过那些其它的
去找到它
或者让这支黑乌鸦飞起来
飞进沙发上的
黑皮书里
沿途将绽放我眼里的黑色花朵
一个纯洁的非洲孩子
要露出他雪白的牙齿
任我在上面敲打出音乐
《签名售书》
书店里他站着
有时弯下腰
许多书立在书柜里
象一群主人们
沉默不语
或者他这个主人
走进自己家里
把手搭在毛巾上
我和他相遇、握手
交换各自写的书、交换签名
我和他相遇在各自的书里
各自的人物
不可同时阅读
两只眼睛的中间地带
一本书被翻开
好奇的神情
幻想那蝴蝶飞经了
他嘴里暗淡的烟
《去见一个对手》
长时间以来
我惧怕的那个人
和我住在同一座城里
我不断地听说他
从没有见过他
无论在哪儿
他都抢走我的风头
报纸杂志、电视、商圈
写作、网络和情场
最终我决定去拜访他
我猜想见到他的笑脸
就会放下心来
就会知道他的上一代其实是渔民
而他也只进化成了渔民的儿子
一个天气晴好的傍晚
我会和这个渔民的后代坐在桌旁
尽管他把鱼网藏在里屋
可那股子腥味还是很呛鼻
我们会象兄弟一样举起杯
碰在一起
“叮”的一下
多么清脆的响
似乎我专为此而来
似乎响过以后便没有了
敌意和争吵的可能
这种令人傻逼的感觉
就象你不小心拨错了号码
“嘟”的一声
接通了一个早已疏远的朋友
不得不问寒问暖说上几句
那种无聊和心知肚明
《伤害》
1，
伤害了
一杯水
后面的
那个女人
谈话隔断了
她去拿
这杯水
和谈话本身
两人的视线
有时平行于水
有时低斜成错落的盲点
2，
你伤了我
她说
他意识到比起
“伤害了我”这种说法
前者更像是一个感叹
一句不要求回
答的结语
而伤害
是一个多么向下的词句
多像是从厚重的历史里
蹦出来
她没有使用
3，
想起昨天
给孩子说的故事
睡美人被纺锤刺伤
被荆棘、梦魇和古堡覆盖
接着被伤害和送命的
是众多前来的王子
他们倒在她的尖塔底部
形成一种壮观的扇形分布
把伤害传递给亲人
4，
现在他看见这道弧线
美妙地打开在她
发光的眼里
童话中的伤害
等着落下玻璃窗
《越境者》
逃离贫穷和干瘪的女人
他象逃避被阉割一样
越来越接近
越来越绝望
像疯狗跳起
发现很窄的窗口
空中划过的航班
消失在反方向
他嗅到审判的气息
国境线美丽如同墓地
起伏如豹子的呼吸
高大的密林
露出青白小天空
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的身体交接
从阴郁的子宫走向丰盛的乳房
他花了三十七年
找到新鲜的饥渴
故乡的早餐远过前方云层
太阳豆浆雾水稀饭
烧饼压住牙关里的合唱
他以侵略的姿态向前
不忘踢上一脚界碑
如果某一天荣归故里
他想来这儿睡一整天
铺一张很软的床
做一个这样的梦
他自边境逃离
逃回这块生养之地
却被哨兵拦截
当作偷渡赶回他乡
《秋天》
鼓手很轻地敲击
门口的人转身离去
那种清脆的滴答声
仿佛雨和鱼落在湖里
想起上个星期去过的湖边
没有划船只是她把手伸进
水里触摸了那种凉意
然后赶着回家听这张唱片
PAPAM
一个中年的男子
他弹琴的时候手臂微露青筋
整齐干净地挥动
象一个厨师那样悠闲熟练
挥动出一颗颗金黄的豆子
洒满我樱桃木的地板
他的孩子应该就蹲在一边
小心翼翼地捡起放好
有些还藏在枕头下面
许多令人厌倦的事实
压在我眼睫毛上之前
让我先合上双眼
深呼吸后和PAPAM
一起合唱会儿秋天
《横与竖》
医院里住着
很多的疾病
它们是横躺着的邻居
抽屉里一页页的诊断书
盖在它们脸上
只有我这直立的一“竖”
手插在口袋四处走动
传播着十字架的形象
偶尔接触到
病房里的墙壁
很光很滑
听见长指甲在心底
里的尖叫
找不到一把手术刀
那些被找到的疾病
依旧横躺着
等着和我一样
竖起来
混入人群
《盲人》
盲人手边的彩笔盒
里面装满了水彩笔
一支又一支
都是蓝色的
一会儿就出现了蓝色的海
偏左或偏右的蓝色的云
边上的五颗蓝色的星星
是一秒钟就画好的
在这一秒钟后
卖鲜花的女孩子
把叫卖声扔上楼来
女主人换了件
蓝色的衬衫
笑嘻嘻地
坐在了窗口
《他们都写过火车》
A坐在火车上
他说看啊
火车在地里走的好欢
就象火车一样
B坐在火车头上
他说看啊
我的火车是颗快乐的精子
向前冲绝不回头
C和D一个拉响汽笛
惊醒小城的故友
一个拽着车站
像拖着神秘的烟囱
手持完好车票的
还有22个人物
而前方并没有一个洞可以穿越
火车上也没有一个女人
来驾乘这个
嚣张的庞然大物
《城市的水》
城市的水流过
没有人住的花园
越来越
多的水果被擦亮
像偷来的宝石
城市的水
自动地流过
金属管道和工厂
慢慢流成
我们身体里的水
什么时候我们躺下来
就是和它一起流
无论男人或女人
它比河水更像河水
它从哪儿流出
就从哪儿变脏
弄黑我们的脸
让我们流回农村
学习泥土和沉默
它流进农民
们热切的眼里
流动成城市稠密的人口
打工少年们来到城市
在夜晚向上喷射出很多
像广场的喷泉开放出花朵
阳光下城市的水欢快流过
《清晨看见一座教堂般的建筑》
一睁开眼
就看见它
在我的窗外
拱型的
线条和尖顶
这么近
这么清晰
像一个奇迹
占据了大块天空
它让整个清晨
不再慢慢地
摇晃和模糊
让我仿佛看见了
一座教堂
高大而安全
让我进入它
让那些我看不见的部分
在想象中成为好建筑
从我这儿看过去
有时它在窗户的外面
有时它在窗户的里面
有时我
这个外面的人
透过这扇窗户
看见里面的风景
这座教堂般的建筑
把清晨渐渐凝固
边上还有
几朵静止的白云
几片柔和的阳光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这眼前的世界
这窗户的秘密
《畸零与色情》--------推荐一部电影
第一个男人貌相阴郁
像欧洲的现代贵族
他喜欢看脱光了的女人
跪下来
被他老的快死的奶妈
抽打屁股
并拍成照片拿出去卖
卖给小镇上的家庭主妇
和她们未成年的女儿
第二个男人光头微笑
像党卫军里的盖世太保
他喜欢看一对连体男孩
脱光了给他弹钢琴唱歌
当然也要拍成照片
第三个男人是摄影师
这俄罗斯小伙偏偏地
爱上了一个闺中少女
喜欢色情相片的美人
却对他没有感觉
这三个男人坐矮小的机船
身边竖个烟囱在往外冒烟
伴随着雄浑的进行曲
他们要去有钱人家里求婚
小船突突穿过桥洞
河水像碎玻璃一样地闪光
这部快接近黑白的电影
怀旧的颜色让人奇怪
还有更多奇怪的女人
和默片时代的别扭字幕
等你自个慢慢去看吧
《给一个女诗人》
据说她从不放过
任何一个给男人看的机会
在各种场合各种圈子
给男人们看她的
正面侧面和性感的反面
还有她聪慧的内心
据说她坐在无数男人怀里
也不熄灭手指间的香烟
那种抽烟的姿势
象随时会有爆炸被点燃
我要担心的是这会
她小声而羞怯地念出她的诗歌
用最纤细明亮的声调
柔柔地
像从一口不见天日的
深井里冒出来的声音
让我看不清她
然后迷上她
《镜子》
一个人
在照镜子
他的左手是
镜子里的右手
上过物理课
他知道看见的
不是另一个人
也不是小时候
大人说的
镜子后面有
一个人躲着
学他的一举一动
从小到大
最镇定的时候
就是面对镜子
梳理头发
整整衣服
一切出现的错误
很快纠正
就像在一个
接近痴呆的
长者眼前
伸出手
不需要看
他的眼神
《三个女子的AA制》
三个女人
去吃晚餐
很棒的西式晚餐
她们说好了
是AA制
三个人的AA制
不是说各点各的
然后就各吃各的
而是说
三个人一起点
吃完了平摊付钱
三个时尚女子的AA制
就是三个A
三个都是最大
站一块也不分彼此
就像这样
AAA
对于那些不使用
AA制的人
她们说
那些傻B
《给子弹装上效果器》
给一颗子弹
装上效果器
就是
一颗子弹
带着惊人的效果
穿透了我们的
听觉器官
它的速度
突然被听见了
“嗖”的一声
一只鸟
落在眼睛里
身体灌满了铅
《重复》
火车刚刚启动
一个人
在站台上
朝车里的人挥手
火车忽然停下来
有故障需要
等一会儿再走
那个人
停止了挥手
跑过去
把刚才的话
用大致相同的意思
对车里的人
又说了一遍
十天前这个人
也是在这儿
送一个外地的朋友
那一次
火车顺利地开走了
很快就开走了
《狗日子》
美好的天气
走在街上
看不见一只狗
我的小侄女
从来没有见过狗
我教给她一些
与狗有关的词
人模狗样
狗头狗脑
狗东西
狗腿子
最后一个
是北方人爱说的
狗日子
她问我狗到底
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指着天上说
你看在白云的那边
它们也会
躺在草地上
吃饭拉屎
过和我们一样的
好日子
说完我就蹲下来
用鼻子
蹭了一下她的脸
《胡须》
晚来的棉花压弯
你的灯
一点浓密
惊咳
老师问谁将死去
无数的羊的队列
跑开
外面
寂寞在
需要长发的区间
河流
被广泛采用
妓女的词句
沿水平坐标
进入风扇
你剃掉胡须
地下的光明升起
那些蜢
《战士》
我愿意我有六十岁
从脚底到脖子的年龄
用来回顾战争
头颅去暴露于尘土
象装甲车顶的机枪
有时转动的骄傲
我愿意和你一起测量
鼻子的高度当并排
躺成沙袋吸入几十年的碎屑
它们有时象酸豆角
我愿意纠正你身体里的树
我是说我唯一浇灌的一棵
在树林里遭遇偷袭时
我要它发白发绿
象野狼的眼
看守我们朴素的碉堡
横行在时光里
《9月11日自画像》
拥有商品的美德
你慢慢发胖 从高处往下看的人
缺席一些灾难的会议
绕住 打结 脖子之外的丑
秋天你有了一辆货车
小电影
从头到脚
一把钥匙
开所有的门
回忆一些痛苦的往事
白色的火吸毒 再也看不到
镜子里的JEFF BUCKLEY
每一次 你都遇见太少
放纵那些嘴里往外冒的手
圆桌上的键盘
电子性粉碎 把脚伸出个人历史
小心翼翼
微笑冻住你的脸
一棵树 高大的树结结巴巴跑过来
抢走你描绘中的女人
象冷凝水
在眉毛和草帽之上闪光
田园拽紧你的腰
该熄灭的就让它熄灭吧
高速公路 灯塔
圣母颂发骚的腔调
记录下你更多的东西 更多的
空火柴盒 更多珍贵的臭屁
更多发言中的奴隶 更多昏睡
更多的空气新鲜 呼吸北方
左半边的大脑里 右半边的鱼
星群和夜晚相撞在屋顶
休息室
难民占领一年中全部的日子
你找了很久很久
《衬衫的旅行》
衬衫丢失在妻子张大的嘴里
一千七百台洗衣机同时滚动
搬到国外去居住的旧情人
有没有忘了把衣柜带走
暗夜山角下的陌生旅馆
转移到白天导游手册的边缘
和熟人聊起另一个BBS里的你
曾经多么迷恋ELLE上的皮箱
内容相同的足球场
小学中学和大学
一个上午没有照顾的手机
未接电话排着队要求挂失
苏联人在电影里被德国孩子射中
倒下去之前他用天线挂起白衬衫
海盗们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做成地中海里的小船帆
他忽然从长篇小说中跳出来
拿着剑把自己当路易二十六
一根绳子晾起了一件衣服
它很长很长极其长无限长
记忆中开满了白色的花朵
它们都有不被看见的暗黑的根须
《车间》
并没有什么男车间女车间
没有什么1962年和2002年的车间
没有照明程度300瓦或3000瓦的车间
没有中饭车间和自助餐车间
没有荤段子车间和研究生车间
没有噪音车间和吸音车间
没有人比机器多或少的车间
没有轮子的车间是好车间还是坏车间
我呆在我唯一的地方
浪费了很多车间
水电、装修、熟悉机关
这么跟你说吧
车间里没有任何问题
《在环保大会上的热情发言》
各位同仁们
环保这两个字
用的真是好啊
好有想象啊
它可以理解为
环绕
--美丽的小岛
环抱
--温柔的手臂
环
--体育精神
或节制地生育
既然环境保护了我们多年
现在轮到我们去保护它们了
作为最高级别的生命形式
我们完全有义务去拯救
那些更脆弱的生命
比如动物和植物
请为此
付出我们应付的代价和热诚
请在用过荤素搭配的晚餐以后
带好你们的工具
锄头、铁锹或枪
跟着我，冲啊
《趣味如同左右袖子》
找个轻松愉快的早晨
把那件热爱多年的夹克
彻底反穿
再坐到一张
铺上台布的桌边
像儿童似的
吞下两个生鸡蛋
你的喉咙就发出了奇怪的响
《短诗一组》
1，拒绝
不要给我机会拒绝你
我还没弄明白
你有多需要
2，她和狗
被窝里
她躺着
像一只小狗
实际上
我更愿意养她
而不是
一只小狗
3，孩子编的故事
13个苹果
弟弟拿了12个
只剩1个
给哥哥
还说
谁让你比我大
你去看看墙上的钟
是1点大还是12点大
4，让我楞住的问题
爸爸
你是谁
《山水画》
山和山都是一样的
水和水注定分开
你说人
说朝代
说成年老酒
说医生打着灯笼
看见两只
光着的脚
不穿袜子
也不穿鞋
就这么走在黑地里
遇不见一只动物
水和水都是一样的
山和山注定分开
你说动物
说医生
说人喝了成年老酒
看见两只
白的袜子
找不到鞋
打起灯笼
就这么走在黑地里
不知道什么朝代
《动物》
停在那儿
一会儿又跑起来
人带着人
包围上来
你往天上跑
天上有飞机
你往地下跑
地下有飞机的残骸
沙漠里有绿洲
城市里有坟墓
你要往哪儿跑
你看还有谁在跑
不如你就停在那儿
等所有的盐汇成海水
你变成我最后的一句诗
《情书》
很多感动是因为一种缺陷
你知道的比如说
孤独的老瘸子站在山顶美美地看下面的灯火
漂亮男孩的日记里被撕掉记录手淫的一页
一帮穷人去悼念帮助过他们的富翁，遭到拒绝
这些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
你只记住了黑暗中的彼此亲热
过去其实只是一堆
早已不新鲜的肉
摸一下都会有生理反应
何况它还将持续那么长的时间
那么长那么长，长到象
一根鞭子的不断抽打
逼着我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我真的是瘸子、男孩和穷人
我愿意你是灯火、日记和富翁
和我一起互为因果
成为我抽象的绳索”
《诗歌》
他的诗真好
真他妈地好极了
我要拼命地吹捧
不为名不为利
要把这些诗
捧到天上去
象一朵白云
顺便自己
也蹬上去
瞧一瞧
《空白》
“轰”
一声炮响
惊到了床上
气急败坏的
一对男女
是开山炸楼
还是恐怖分子
让他们造爱失败
狼狈分开
“轰”
又一声炮响
电影院里
屏幕上的
革命男女
紧紧拥抱
在一起
钢铁一般
凝固坚硬
这两声炮响
有什么不同
让我好好
想一想
《独居》
这条狗
跋山涉水
来到城里
东郊的一个地方
风景如画
白天它一声不吭
捡垃圾堆里的肉骨头
懒散地躺在草地上
晒太阳，被人追打逃窜
这条贱狗
一个月就
长了三斤
毛发肮脏
在它浑身染病之前
被我用药毒死
一点点一点点
慢慢地死去
尸体挂在城门之上
吓坏那些进城来的
篓里装着
青蛙的
农民
《不知所终》
对孩子说
那只是个故事
对爱撒谎的女人说
别他妈地
给我讲故事
你还没见到
这故事的鸡巴
就已经虚得不行了
《崩溃》
她象鸟蛋
床象个纸盒
我象只蚂蚁
躲进午后的阴影
《LOST HIGHWAY》
-----向大卫林奇致敬
《顶楼的马戏团》
这张唱片里
有下列人物：
侏儒
大象
喷火女郎
空中飞人
他们用左手
割断右手
又用右手
割断左手
手一只只
一支支地
掉下来
变成乌鸦
掉进二楼
我仰着的眼眶里
惊恐张大的
瞳仁里
那里面
有一条公路
寂静无声
黑云翻滚
写到这儿
没有人推门
《经验》
山中的国家国王很老
被人一问
就忘记刚刚看过的时间
从一扇门到另一扇门
都是开着的
芥灰是一匹马的名字
盛过水的碗
端着它依然小心翼翼
一辆公共汽车滑向另一辆公共汽车
它们不可能相撞
你确信
我们还有爱情
《颜色》
这个城市没有人气
在28楼的落地窗前
我才这么说
下午很安静
马路在离一大片楼群
很远的地方
它们的胳膊
快活地绕过建筑工地
也不觉得疼
其实我看不见它们
很多颜色被关在
我的眼睛里
闪个不停
山的背脊是褐色的
秃鹫头顶上有白色
豹子的牙该是黄色吧
我孩子的黑发和它们一比
会显得很亮
我触摸不到这些颜色
它们跳动在电视里，杂志上
象一颗颗心脏
有一次我进入
到她的身体
的那种
跳动
《电视和灯》
该睡觉的时候
她说你关灯
我说那你关电视
只要关上这两样
我们就可以睡去了
先关电视后关灯
是我父母多年的习惯
在我们家倒无所谓
她关电视我关灯
这听起来有点象
我掌管家而她
掌管家里的东西
我为这个很农村的念头
在黑暗中微笑了一会儿
《火烧云》
你喝过一种叫火烧云的酒吗
最初它成名于矿井里
煤炭工人
在地下300米
用它来熄灭滚烫的钻头，比水更管用
“滋”的一声火星没有了
钻头再深深打进石头里
它被认为可以壮阳
再有就是在神农架的森林里
猎人们以为它可以帮助燃烧
取暖驱兽，结果引来了
鼻子灵敏的花斑豹
我没有去过矿井
也没有去过神农架
那个酒吧里的女孩子
穿着红色的吊带裙
她肯定也没去过
我很想去问问她
你喝过一种叫火烧云的酒吗
再请她把
这首诗
读上一遍
《回忆》
房屋
漂浮
在水里
象树叶一样
发大水了
我和弟弟
去看妈妈
她在医院里
某张病床
我们不得不
光着脚
走上城墙
后来是
围墙
一截截的
以为是
列车的
顶
有些发黑
路很远
天光微凉
《PINKFLOYD在肚子里演出》
----给JUNKYARD
虚构事实
甚至不说海水
的额头
稻草人躺
倒
天气预报
咸鱼干和
热爱的姐妹们
接吻出
一个星期
明晃晃的鸡蛋
盛在爱情里
沉默静止不动
蹲在更大的
沉默中
战争拉响汽笛
一桶酒重新回到地底
年代失传已久
自海明威的小说到
国会的拳击场
窗户赛跑
破碎
十一种东西都被
称作计算机
手指搂住光滑
的尖顶
他喊叫她
喊叫他喊
叫
东方
一亿间喊叫
不，每一座喊叫
抵住你眼里的拳头
太阳痛经
我妹妹失去血
小博士饿死大学
植物饼叠加
星罗纪已经起飞
《湖水》
这一天他丢失的东西
全部回
来了
手表
67年的香烟壳
旧居里的
电动玩具
很多
他打过架的父亲
欠了钱的兄弟
出国的情人
这些礼物环绕
他的四周
浅浅的呼吸
在雾中
他仰面朝天
跌入湖水
渐渐看不清
天空很美
天空很美
《出门》
光
绿色的道德
发臭
扶手
和交通
一样长久
我分不清汽车和车
爱人们挤作一团
《新的城市》
我把自己的唱片
寄给广播局
每一张的尾巴上都刻上一段声音
关门的声音
家里的自来水的声音
后来在每首歌里
都录进这种声音
或者录在歌与歌之间的缝隙里
象一个挤压出的婴儿
我觉得这样很好
一段声音引出了一首歌
甚至是一首歌引出另一首歌
这样无限繁殖下去
直到整个城市都住满了我的音乐
《会议》
上午九点在会议室开会
冲着我的都是一些个后脑勺
从来没发现老张的头发
掉了那么多，小孙的发色
染成了淡黄
一大片植物长在地球上
很多地方开始荒凉
还有一些茂密生长
这些后脑勺静静地陪着我
要度过这一个缓慢的上午
其中有一个掉过头来
并不是感到了我的目光
从最后面看过来
我应该和他们一模一样
外面的梧桐树
被我看见它们全部的形状
只有天空不动声色
象个秃子油光发亮
《果实》
比我们住的地方要低一点
从上往下
去打捞
河水里
顺便洗手
遇见姐姐
能不能
不说童年
醒来的一刻
我就要站在
窗口
失去我漫山遍野的果园
《赌徒》
死人们肯定是在地下
你和夜晚枕在他们胸口
老板们肯定是在车里
你和美人痛在他们眼中
酒肉肯定来自动植物身体
你的情感奔流在寂寞的血管
你和老婆分手啦
让她的婚姻自由旅行
你把公司卖掉啦
让债主们都走投无路
你选一天去死好啦
让朋友们知道少了个对手
你快把这鸟诗写完啦
却还没找到痛苦的感受
《放弃一只脐橙》
周六上午趴在床上
一闭眼就想到
餐桌上的
那只脐橙
柠檬色
鲜黄透亮
它离我很近
却被我想成
很远
在我们之间
隔着一张正在播放的
GRATEFULDEAD的唱片
还隔着它要了命的
用手无法撕开
的果皮
柠檬色
鲜黄透亮
《关于刘美美和刘美丽的几个事实》
她们看上去象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她们由于名字相近而常被人一块提起
刘美美抢走了刘美丽的男朋友
现在他住在美国真的成了留美人士
时间长了人们改称她们大刘美小刘美
“美”和“丽”被渐渐遗忘和丢弃
《带着它们去旅行》
王小龙开着他的车去旅行
他一直养着的很多东西
他把它们关在房间里
蜥蜴
乌龟
小白鼠
蛇
在他离开之后
慢慢爬出来
爬上台阶
爬出大门
爬到光滑的马路上
爬进他车顶的监视器的屏幕里
王小龙开着他的车
心情好极了
《去杀死那些岩石》
秃鹰盘旋在我的屋顶
不停地叫
女儿在电脑游戏里
杀死它们
她用鼠标指挥各种枪支弹药
她还是个新手
我得给她解释
哪些已经死了
哪些还活着
“喏，就是那些一动不动的”
“不会哭也不会闹的”
渐渐我怀疑她
会不会去杀死
那些岩石
因为每一只秃鹰死掉
山上就冒出清泉
她会不会把这看成
是岩石的眼泪
让我来骗她笑一笑
《城外的人》
一个
城里的人
看见电视上的
主持人骂了一句“他妈的”
他也高兴地说了一句
他妈的
一个
城外的人
同时也在大喊“他妈的”
他的声音传的很远
这两个声音带领更多的声音
撞在一起
在空气中
又落下来
落在不知是城里还是城外的地方
听起来
城外要高一些
或者有山
我真的想不出
那些城外的人都住在哪里
他们的声音又
从何而来
《三个肉月亮》
--------向美国导演贾木许致敬
1。
王木匠被叫到县里
接受德国艺术家的问话
他们对他
几十年如一日地
只打方形的木床
感到莫名惊诧
这附近每家的床
都被他打成了
桌子一样
每张床的背面
都刻上了一个
小小的“王”
王木匠说他
干过大队书记
人缘不错
文化馆的人说
东方人西方人
体格不太一样
到底为什么
多年以前
王木匠会打
第一张这样的床
谁也没说明白
德国人对
这个结果
很是满足
德国人走后的
那天晚上，快十一点了
风骚迷人的刘寡妇
屁股端坐在
自家的床头
瞪着眼
恶狠狠地说
“你给我把床改成圆的吧，
就和月亮差不多”
这句话象一阵风
立刻吹过了整个村庄
2。
他和她约好在衡山路
那儿的酒吧都红通通的
象夜晚发情的器官
汽车自大肚皮上滑过
男女们被灯火吸食和吞吐
这些都让他疲倦不堪
11：30，手机里交换地点
0：00，见面，从纠缠不休的小姑娘手中买下一支花
0：30，谈话，相互微笑
0：15，找好地方
1：20，说话，不停地
1：30，她说“我们撤吧”
1：00，分头去洗手间
这晚上谁也没看手表
这以前他们互不相识
日韩进入了第二轮
他没有杀入她的战场
在网上他给她留言
“希望下次，
能把你的模样记个清楚”
3。
夜里两点
我的女儿又咳嗽了
很深很深
把白天吃的
都咳了出来
把她五岁身体里
所有的力气都咳了出来
终于我发现
这个让她的
爷爷奶奶提心吊胆了
两个月的事实
是由她自己
一手导演的
在这之前
我拒绝了陪她一起入睡
我把她拎到窗前
给她讲她叔叔的事情
她的叔叔小的时候
为了从父亲那儿
获取更多的
恐怖故事
一直咳个不停
最后咳出血来
把喉咙咳出个大洞
“喏，就象那个月亮”
我用手往外指
发现指错了方向
她已经回到了自己床上
轻的象一只猫
我确定她没有看见
那个月亮
又大又黑
凌晨五点
我听见奇怪的声音
发现我本当睡着的女儿
正用被巾
捂住自己的嘴
发出短促的咳嗽
一下又一下
象闷棍打在脑袋上
这时候天已经发白
月亮将要隐去
《夏至》
很多地方他都没去过
今天它们自边缘跌落
轻轻地
很多矿山隐藏在天幕后
那儿聚集了大批挖煤的男人
他们的眼睛瞪得象珠宝
一个女孩子走过去
她从当地的商店出来
环抱双臂，想象自己是个人物
〈俄克拉荷马〉中的音乐人物
她的幻想又被KINKS唱成了
穆斯韦尔山地的民歌
那样冰凉地唱
她贫穷的象个公主，她可以穿白色吗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趣味
象一只被遗弃的乡村老狗
迷失于时间的酒肉中
那些过去，纯属子虚乌有
还装扮成迟暮美人的模样
在忘了关上的电视里
以广告的姿态侵入房间
肠胃、牙齿和头发
他常怀疑这些庸俗的幻想
还不如她给他的一杯水
只要睡一觉起来
音乐就会变得动听
下一次焦虑会在世界杯之后
亚洲的夏天人们涌向出口
坐同一艘船回家
《一天》
喂，你在干吗
白马或许正抖落它的皮肤
骨头镶嵌于黑白电影
水的队伍很快消失在建筑的战争群
一根电话线突围了
接通热烈的身体
夜晚猝不及防
阳光真猛
猛得好象真有这么多罪犯和病人
这么多怕被人认识的男男女女
这么多被黑暗掠夺过的穷人
白天更穷了，叫卖破烂
和政客、婊子、明星一起
充当彼此生活的漂亮补丁
噢，你别这样
那一首歌正美妙地穿梭
所有飞机把它当成黑客
躲在空中避让不及
这会儿荒荒穿上了她的旧毛衣
这会儿她的喉咙痒极了
那些围住她的小动物们
把丑陋的脸笑成了花
“啦啦啦，啦啦啦
只要这样活一天
坟墓就会冒出青烟”
《爬楼》
我爬上这座楼
夜晚在面前低了下去
对面楼里的灯也低了下去
一切都很快地低了下去
我一直
往上爬
爬过
一层楼梯
又爬过
一层楼梯
脚下密密麻麻的
都是楼梯
象数学公式一样
互相证明
而我是个
移动的
点
明天早上
我会走下楼
走下整齐干净的台阶
又一天的生活
慢慢为我打开
《父亲》
猫三被抓起来了
在监狱里他说
“他们贪污，他们行贿”
我打给他老婆
她哭着说
“他没贪污，他没行贿”
我赶紧
告诉她
我并没有一个
做法官的父亲
这个事实
让我轻松很多
这一天
那些监狱外面的
猫三的朋友们
象被他的话
关在了
一个
又小
又挤的
世界里
动弹不得
惊恐不安
他们相互
疯狂地
打着电话
只是为了
看看谁有
一个当法官的父亲
《时间教育》
要学会浪费它
每一秒空气
都有不同的味道
从清晨到清晨
有人牵着牛走过
五官紧闭的窗前
悬挂着的夜晚
双手悄然醒来
把一根发条拧干
折叠进床底
废弃不用的
脸盆里
表情被洗劫一空
《光线》
它被念出来，象一段广告
或者一条没有名字的街道
随时出现
随时消失
《八月书》
首先是钟，在没有寺庙的山间响起来
然后是刺，你疼痛之前它静止
孩子们自山里散学，走梯田
葡萄散落于果园
一颗颗的地狱芬芳
我的胃清淡到了家
你最先放弃旅行，扔掉旧衣
乡音壮大成巷内的叫卖，酒桌上的
汉子说脏话，里面含诗的毒
而往书里躲藏的歌，要等开学才流传
要被太阳的手拍打
真有一条船渡过画中山水，不紧不慢
让我们开始疏远，打发掉茶叶
睡入忘却和抽烟，给出纸和笔的疲倦
一处处屋子都由人来相牵
人不走，心不死
悄悄看那出空空的戏
最后一粒深褐的纽扣，还挂在八九月之间
《质疑》
细雨如刀
我们躲在教室里
快活地要死
老师在课堂上
说起这个比喻
教会大家
一种伤感
细雨如刀
请告诉我
在哪里
有刀
有几把刀
武侠小说里
还是菜市场
人头密密麻麻
却没有一个
要准备死去
或等着
被屠宰
这会儿很多可以被
称作是刀的东西
都被关在店里
的盒子里
你看不见它的口
更想不起它的狠
那你凭什么说
细雨如刀
凭什么让一句话
来抽打那些女生
其中一个
正准备削个苹果
在线玩的命题：浅灰和浅黄一组
1，轻的浅灰
浅灰是静止的
它静静的
静静地
找一种轻
它的静静很大
却大不过
浅黄
那种微笑
2，追赶
钉子有它的立场
钉入浅黄的墙面
工人把它
抹黄
在刚装修过的房间里
浅灰是傍晚
天空派驻
的一只
脚
走动的风衣
中年的头发
退在眼镜后
3，一种死
在一滩烂泥里
象鸡蛋黄
睡在碗里
4，天气
预报给画家
请关好
门窗
也别开灯
把它们都消灭
5，摄影师
胶片干了
你走进秋天
后山的暗房里
6，浅黄、浅灰
是两只狗
被洗过澡
7，眼睛
最初它被呵护
现在被包围
象芦苇荡包围鬼子兵
象性爱包围恋爱
象智商包围诗歌
象孩子包围艺术
它关上
仍然看见上世纪的红色
和挡在今天下午
午睡之前
李大师在TAMEN.NET
放出的两道烟雾
浅黄和浅灰
这会美国的李大师
刚刚爬起来
考虑要不要把金牙换掉
（1）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
爸爸质问过我
我现在质问你
某一天你也会质问我
以此作借口我们重逢
角落
冬天
小顿河的迷雾
自由港等待出发的旗帜
我把手挥起来
你也把手挥起来
你的另一只手里攥着地图
我用笔在纸上写字
很快的
用键盘
用脚
用一场又一场爱情
我现在只想看一眼那张地图
它太小了
你的手指曾经在上面语焉不详
我记不清你去过哪里
作者:外外